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參加了工作。我的許多事,寫信、寫文章、畫畫、吃東西,做些什麼零七八碎的事都在這桌上,它一直伴隨著我。
但它在我長大起來的身軀前,漸漸顯得矮小,不合用了;而且用久了,愈來愈破舊,在後來買進來的新傢俱中間,顯得寒傖和過時。它似乎老了,早完成了使命,在人世間物換星移的常規裡等待著接受取代。
有一天我畫畫。畫幅大,桌面小。不得不把一半畫紙垂到桌下,先畫鋪在桌面上的一半;待畫得差不多時,再拉上紙來畫另一半。這樣就很難照顧到畫面的整體感,我畫得那麼彆扭,真急了,止不住憤憤地罵道:
&ot;真該死,這破桌子!&ot;
它聽著,不吭一聲。等我畫好了畫兒,張掛起來;畫面卻意外地好。我十分快活,早把桌子忘在一旁。它呢?依然默默旁立。它就是這樣與我為伴,好像我不拋掉它,它就一心而從無二意地跟隨著我。是不是由於它僅僅是無生命的物品,我從未把它作為一隻小貓、小鳥、小兔那樣的伴侶?但是,小兔死了,小貓跑了,小鳥飛了,它卻不聲不響地有心地記下我生活經歷過的許多酸甜苦辣。並順從地任我做任何有損於它的事。當一次,我聽說自己遭遇不幸,是因為被一位多年來與我非常要好的朋友出賣時,我忍受不住,發瘋似的猛地一拍桌面:
&ot;啪!&ot;
桌面上出現一條長長的裂縫;我那顆初入社會純真的心上,也暗暗出現一條裂痕。它竟同我一樣。
從此,我便不覺地愛護起它來了。
我有過一個女朋友。她是一隻快樂的小鳥--那早晨站在沾著露水的枝頭抖動翅膀,在陽光裡飛來飛去,在煙囪上探頭探腦的小鳥。她總笑。她整天似乎除去快樂什麼也不知道。她在任何一群人中出現,都能極快地把快樂透過笑,透過活潑的目光,透過喜氣洋洋的俊俏的小臉兒,透過率真的動作,傳染給每一個人。我說她的快樂是照眼的、悅耳的、香噴噴的;是魔術。我稱她為&ot;快樂女神&ot;。
她一雙腿長長。愛穿一條淡藍色的短裙。她一進屋來,常常是一蹦就坐到小書桌上--這或許是她還帶著些孩子氣兒;或許她腿長,桌子矮,坐上去正合適。
我呢?過去吻她高矮也正好。我吻她,她不讓。一忽兒把臉甩向左邊,一忽兒又甩到右邊,還調皮地笑著。她那光滑的短髮像穗子一樣在我笨拙的嘴唇上蹭來蹭去。
以後,由於挺複雜的原因,她終於說:&ot;我們的愛沒有物質土壤,幻想的種子連幻想也結不出來了。&ot;這句話,她說了許多遍,一次比一次肯定,最後她無可奈何又斷然地離去了。
稀奇的是,那快樂女神始終與我這啞巴桌子連在一起。每當我的目光碰到桌沿,就會幻覺出她當初坐在桌上的樣子。淺藍色的短裙扇狀地鋪開,一雙直直又順溜兒的長腿垂下來,兩隻小巧的腳交叉地別著。這時她那動聽的笑聲好似又在桌上的空間裡發出來。
我需要記著的,這桌兒都給我記著了。而那女神與我臨別時掉在桌上的淚滴,卻一點痕跡也沒留下。大概那不是淚,而是水滴。
桌上惟有一處大硬傷。那是--那天,一群穿綠服裝、臂套紅色袖章的男女孩子們闖進我家來。每人拿一把斧頭,說要&ot;砸爛舊世界&ot;,我被迫站在門口表示歡迎,並木然地瞅著他們在頃刻間,把我房間裡的一切胡亂砸一通。其中有個姑娘,模樣挺端正,但她的眼神叫我害怕。她不吵不鬧,砸起東西來異乎尋常地細緻。她在屋裡轉來轉去,把尚且完整的東西翻出來,一件件、有條不紊地敲得粉碎。然後,她翻出我一本相簿,把裡面的照片一張張抽出來,全都撕成兩半。她做這些事時,臉上沒有任何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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