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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左手的手杖夾到腋下,陳文德望著前方一拉槍栓,將第一粒子彈上了膛。然後重新握著手杖支撐了身體,他側過臉,對著身邊的茉喜一擠眼睛,是個中年頑童要鬧惡作劇的神情。
俘虜是十幾名士兵模樣的青年,因為全都受過了酷刑,所以氣若游絲地跪在地上,全靠著一身五花大綁束縛了手腳。陳文德拄著手杖,先是叉開雙腿站穩了,隨即向旁一伸右手。一名副官立刻上前一步,畢恭畢敬地將一支手槍送到了他的手中。
然後轉向正前方的一名俘虜,他像打靶子練槍似的,抿嘴含笑扣動了扳機。
大路口已經被士兵戒嚴了,鋪子提前接了命令,有沒有買賣都不許關門。士兵之外站了不少百姓,房頂上也趴著許多半大孩子,全都在緊張肅穆地等著看殺人。及至看到汽車開來了,汽車裡又走下陳文德和茉喜了,觀眾們立時精神一振,無數雙眼珠子一起轉到了司令太太身上。
在驟然而起的槍聲中,茉喜猛地一震,強忍著沒有驚叫逃跑。一陣涼風吹過後脊樑,她能感覺自己滿腦袋頭髮全豎了一下。和陳文德相處得久了,她幾乎忘了對方的真面目。守著這樣一個男人,永遠都是伴君如伴虎,除非自己能永遠把他降服住。可是,自己能嗎?
他還要讓茉喜知道自己依舊是有權威有力量的,跟著自己,虧不了她。
有那麼一瞬間,茉喜又想跑了——趁著現在自己能吃能喝,肚子也還沒有大到礙事,趕緊跑,跑晚了,說不準哪天就也被陳文德給斃了。
茉喜莫名其妙地跟著陳文德出門上了汽車,走到半路才聽明白,合著陳文德是要帶她去看殺人。她雖然自詡是個膽大包天的女豪傑,然而也絕沒有看殺人的癮,當即就想讓汽車伕掉轉車頭,送自己回家。可陳文德另有一番理論——自從在林中遇了偷襲之後,他一直有點灰頭土臉。當著茉喜的面處決刺客,對他來講,是個重振威風的機會。他要讓茉喜知道自己的本領與手段,像一隻焦慮的雄獸一般,他要在心儀的小小雌獸面前,血淋淋地生吞活剝幾個敵人。
槍聲還在接二連三地響。陳文德換了一支手槍,專門瞄著人腦袋打,一打一開花。打到後來,他樂不可支似的,自己笑出了聲音,茉喜橫了他一眼,發現他此刻竟是春風滿面,臉上紅撲撲的,腦門都見了汗。
陳文德低頭對她招了招手,逗孩子似的笑道:“走,我給你出出氣。”
“瘋子。”茉喜在心裡想,“這是個瘋子。”
茉喜回頭看向了他,“熱鬧?哪兒有熱鬧?大夏天的,我就看出了個熱!”
茉喜乖乖地看陳文德一槍一個,打爆了所有俘虜的腦袋。觀眾們有些意興闌珊,因為滿擬著能看到一場血流成河的大砍頭。不過不砍腦袋,槍斃也行,聊勝於無。
陳文德,在某些方面,和茉喜很相像,都有點銅皮鐵骨的意思。茉喜對於皮肉傷,從來都是滿不在乎;陳文德的小腿被子彈鑽了個窟窿,可是一瘸一拐地拄著根手杖,他也並未因此少走半步路。伸手輕輕一拍茉喜的肩膀,他說了話:“寶貝兒,走,我帶你去看場熱鬧!”
像只獅子或者老虎一樣,陳文德抖擻皮毛,天氣熱,他的短頭髮中散發出了騰騰的血腥氣。幅度很大地搖晃著轉了身,他拖著他那條受了傷的長腿邁了步,姿態有些滑稽和狼狽,不過也相當的豪橫,一路走得橫衝直撞,所過之處,沒人敢擋他的路。
正是躺得舒服清涼之時,陳文德進來了。
茉喜若有所思地跟著他回到了汽車上,兩條腿沒受傷,卻也有些哆嗦。她一直覺得自己就夠橫的了,嚇得住債主,震得住校長,然而此刻見了陳文德這個真正的亡命徒,她喉嚨發乾舌頭髮苦,承認自己還是遜了好幾籌。
行刑那一天,茉喜躺在床上,正在喃喃地罵小賴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