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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知道白家的債務乃是個無底洞,所以也不肯將錢送給白二奶奶去打水漂,只是礙不過往日情面,派人送來了個幾百塊錢也就是了。
這樣很好,她累極了,正需要一點清靜。腦中懸著一根弦,越繃越細、越繃越緊,她很希望把那根弦輕輕地解開,然而弦的一端連著她,另一端連著山一般的債務,以及她不可想象的淒涼晚景。解不開,怎麼也解不開。
他不說去,也不說不去,自己悄悄地順著側門溜了。
於是,在大馬車穿過黑沉沉的高大門洞,緩緩地進入北京城時,那根弦終於不堪重負地斷裂開了,錚的一聲,響亮清越,源於腦海,源於內心。
白二奶奶自認為是個婦道人家,不好出面去和那幫氣勢洶洶的老爺們兒們當面交鋒,於是要派鵬琨出場。然而鵬琨自己屁股後頭也拖著一條還不清的債尾巴,白二爺的債主,往往也是他白大少爺的債主。
與此同時,白二奶奶慢慢地向前栽去,口水順著嘴角流了出來。她心裡還留存著淺淺的一點意識,可手腳都不是她的了,聲音氣息也不是她的了。她想呼喊,然而已經張不開嘴。
俗話說得好,人死債不爛。但話說回來,欠債的入了土化了灰,不能不讓債主子們感到恐慌和空虛。於是彷彿是在一瞬間的工夫,白宅大門就讓討債的給堵上了。
緩緩地半閉上眼睛,她擠出了一滴黏稠的冷淚。
討債的不來,白家上下一邊忙碌白二爺的後事,一邊念著白二爺生前的好處;討債的一來,眾人如夢初醒一般,這才想起白二爺生前溫和悠然是不假,可花天酒地也不假。他是瀟瀟灑灑地隻身昇天去了,他這些年揮霍出的那個大窟窿,卻是留在原地,活活坑了全家人!
在回家的路上,她心如明鏡地、眼睜睜地,看著自己一點一點地死去了。
鳳瑤仰面朝天地躺在床上,聽了這話,一句也反駁不出,眼淚順著眼角往太陽穴流。茉喜無聲地深吸了一口氣,把心中怒火極力地壓住了,也不言語。而鵬琨意猶未盡,還想再嘮叨幾句,哪知臥室門簾子一掀,有人挾著一身寒氣在門口剎了閘。大小姐的臥室乃是個尊貴地方,來者不敢擅入,只能是站在門口大聲喘道:“少爺,快去瞧瞧吧,討債的來啦!”
在白宅大門口,家裡的老媽子上前一掀車簾,發現了已經是氣若游絲的白二奶奶。送葬的隊伍立時亂了套,鵬琨跑過來看了看,當場嚇得原地亂轉,一點主意也沒有;鳳瑤扶著茉喜站在一旁,呼呼的只是喘,也說不出話,單是伸了手對著人比畫,意思是讓人趕緊打電話叫醫生。
一場牢騷完畢,鵬琨做了總結陳詞:“就這麼個靠不住的貨,還被你和娘當成寶貝天天誇!你啊,不是我說,將來嫁到那種涼薄人家裡去,有你好受的!”
一個電話打出去,醫生果然是及時地趕來了,這個時候,白二奶奶已經沒了氣。醫生的作用是判斷出了白二奶奶的死因——如果沒診斷錯的話,白二奶奶應該是死於腦充血。
鵬琨來歸來,倒是沒有什麼正經大事,單是焦頭爛額地憋了一肚子火,跑到妹妹這裡發了一通牢騷,牢騷的中心人物則是萬家老夫婦——“那老兩口子趕巧不巧,偏偏在上個禮拜啟程去了西安走親戚,如今還不知道耽擱在路上哪一站,立時回北京顯然是不可能。平時用不著他們家的時候,說來就全家一起來,老兩口子先走了,兒子還一天一趟地過來點卯;現在可好,家裡真出大事了,真需要人手相助了,萬家立時躲了個無影無蹤,尤其是萬嘉桂,叫名是個大團長,還指望著他過來給咱家撐撐門面呢,他可好,直接跑到九霄雲外去了,連個屁都不往回放,什麼東西!”
白二爺沒了,白家只是亂、只是敗;白二奶奶一沒,白家就徹底完了。這一點不消人說,連花匠廚子都看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