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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說蚩尤人的女王讓他們尋找一種在夜裡開放的綠色的花。羿又問他們她人在哪裡。他們往東邊指,羿就去了東邊。到了東邊,那裡的三苗奴告訴他,她又去南邊了,羿去了一趟南邊,接著又去了一趟北邊。就這樣,羿在山上跑了一圈,天黑的時候,有人告訴他,她又下山了。羿回到山下,很多人都睡了,羿四處找她的帳篷卻找不到。跟著羿的武羅等人給累壞了,他們問他找誰,羿說:“我和蚩尤人的事你們少問。”後來他們實在撐不住,自己搭了個帳篷去睡覺了。羿來到老巫師的帳篷裡,老頭兒正抱著時間怪物的水晶腦袋在燈下琢磨什麼。羿跟老頭說他找不著笛。老頭說:“她也許在跟你捉迷藏呢。”羿問他這話是什麼意思。老頭兒就說:“高傲的人都喜歡讓別人找他。”羿指著他手中的水晶球說:“你用這玩意兒幫我看看她在哪兒,要不我現在就砸了它。”老頭轉了轉那東西,讓他去江邊的船上看看。
笛造了一艘大船,船上只裝年輕女孩兒,據說有將近二百人,除了女巫就是女獵手。船上剩餘的地方塞滿了上千壇紫蒿酒,和無數面鏡子,此外還有一大群鴿子。在她眼裡,這似乎是山谷裡僅有的幾樣值得帶走的東西。十個太陽出來的時候,別人都進了峽谷躲避酷熱,她卻把船停在江邊的烈日下,她和姑娘們也不下船,只在船頂上撐起了一面有無數面鏡子製造的大傘,罩住了整條船。她和姑娘們在傘下喝光了船艙裡的所有紫蒿酒,這酒和外面太陽帶來的溫度不多不少,熱得正好讓她們想脫光了衣裳。笛吹起了笛子,有人敲起了杉木鼓,赤身裸體的姑娘們在船上跳了一天的舞,每個人都飛來飛去,身邊還繞著一群鴿子,腦袋撞在傘上砰砰直響,需要互相拉扯和擁抱才能不停地飛舞和降落。她們身上冒著透明的霧氣,人人都像成了仙似的騰雲駕霧,汗水像山泉一樣在身上流淌,流在甲板上。後來甲板上鋪了一層雪白的厚厚的鹽。
當最後一滴紫蒿酒被她嚥下去的時候,十個太陽都滅了。笛對姑娘們大笑著說:
“該死的,它們什麼時候再出來呀?”
羿來到江邊的時候,一眼就認出了那艘船,船身畫著齜牙咧嘴的油漆臉譜,那正是他本人的傑作——他小時候在她的房子外面畫了四張大神的臉譜,笛就是拆了那幢房子造的這艘船。他剛到船邊就被船上的姑娘們發現了,她們站在船舷那裡大聲起鬨,後來他們又朝他投擲她們能抓起來的各種東西,有咬了半拉的梨,吃剩下的魚骨頭,喝湯的勺子,甚至腳上穿的絆鞋。這陣暴風雨過後,她們又衝他放肆地大笑,有個姑娘高聲喊道:“上來呀,你這射太陽的傻瓜!”真是一群瘋子,她們準又喝醉了,或者是想用這種方式告訴他,他不能指望跟船上的女王有什麼關係了。
天子的世界(7)
然而,她永遠都是他獨自在黑夜時渴望一見的風景。他猜她一定在船上。他登上這艘船,船很大,船艙有兩層,那些朝他扔東西的姑娘一定都住在這裡面。她們看見他上來,一下子就跑到船尾那頭去了,她們從那裡灰溜溜地下了船。而她就站在那裡,穿著雪白的袍子,背對著他,濃黑的頭髮束成馬尾。他的女神,如同站在時光之外。
她轉過身來。羿能看見歲月在她臉上的痕跡,她面板的顏色變得更深了,或許眼角上還多了兩道細細的皺紋,他不能確定,但是覺得她更美了,還帶著更多的桀驁不馴以及深不可測的平靜。她笑著對他說:“我是不是老了?”她的聲音讓他難以遏制,他緊緊地抱住她,吻她的嘴,那一刻,永恆的紫蒿酒的味道又把他帶到了灑漫月光的山坡上。
但是這一吻就是他嚐到的最後一口紫蒿酒。
她轉眼就用最冷酷的方式嘲笑了他那孩子式的幻想和野獸般的熱情。她推開他,說:
“你把那張毯子也埋了嗎?”
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