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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地結束整整十年 之際,我心裡沉甸甸生發出一個莊嚴的願望,要為中國歷史上最不幸的一代人,記載他們心 靈的歷程。這感覺,猶如心中升起一面致哀的半旗。我把這部書的總體構想與創作本意寫成 《前記》,刊載在當年的《人民日報》上,同時在《十月》、《文匯月刊》、《小說家》等 刊物上,發表了最初採寫的一批&ldo;文革&rdo;受難看內心的故事。儘管無以數計的讀者,用激勵 的信件支援我的做法,要求我為他們代言,可惜它生不逢時,在發表後一段不愉快的日子 裡,被輿論界微妙而難解地冷淡開。於是,有人勸告我,寫&ldo;文革&rdo;只有等下一代,或者由 外國人來寫。聽到這話,不禁一陣深切的悲哀。
儘管&ldo;傷痕文學&rdo;運動曾經勢如狂cháo,但&ldo;文革&rdo;這個寫作禁區並未徹底衝垮。過後, 無形的繩索又悄悄圍起這塊禁地。也許這不是繩索,是一種善意的憂慮。擔心如此便會加重 人們背負的重石,向前舉步維艱;擔心痛苦多了便不會笑;或者直說了吧‐‐擔心總去褐那 瘡疤,會影響人們對現實的信心‐‐這是深藏於某些人心中的一個荒謬無知的邏輯。由於這 心理邏輯,以致在每一個粉碎&ldo;四人幫&rdo;週年紀唸的日子裡,都故不作聲。
中國決心改革,但改革是從&ldo;文革&rdo;中逆向走出來的,是從&ldo;文革&rdo;的懸崖絕壁上扭轉 身來,奔往人類的光明之途。然而政治上的覺醒,並不能替代整個民族的徹底覺醒。至今牽 絆改革雙足的,仍有許多是深遠地來自&ldo;文革&rdo;的結實的絲縷,不管是看得見的體制上的, 還是看不見卻牢牢潛在人們意識裡的,而一切看得見的都存根於看不見的之中。我們民族也 許苦難太久太深,總是避諱言之不吉;而放棄教訓的民族是沒希望的。人類前進所必須的力 量,一半來自教訓。任何民族的奮發自強都需要兩種清醒:清醒地面對世界和清醒地面對自 己,清醒地面對未來也清醒地面對過去,中間不能隔裂;清醒必須全清楚,含糊就會全糊 塗。以文學清算&ldo;文革&rdo;,不僅是歷史的需要,也是現實的需要。對&ldo;文革&rdo;‐‐切身的體 驗,切膚的痛苦,切心的焦慮,以及被這些深切的感受喚起的莊嚴的民族責任,只有在我們 一代&ldo;文革&rdo;經歷者身上最強烈。用它推動社會進步和逼真如實寫在歷史上的,也只能是我 們。有什麼理由硬把它封存起來,埋藏起來,留給後人或外國人當作古董去挖掘?
今年春天,我在波蘭馬丹涅克納粹集中營遺址上徘徊。集中營的一切,都像文物一樣完 好如初地儲存著。那黑黝黝的崗樓、陰慘慘的刑室、一道道冷冰冰的電網和高聳遮天焚屍爐 的煙囪,使我不寒而慄,彷彿置身於四十年前法西斯肆虐時血腥的氣息裡。我注意到,那些 來參觀的穿著漂亮的孩子們,個個瞪大天真的眼睛,驚訝地看著他們前輩們經歷過的實實在 在的一切。不用說教,歷史在說話,焚屍爐燻黑的爐口和人體解剖臺上暗紅的血跡都不會欺 騙他們。當這些孩子們走出集中營,眼裡並無疑惑不解,而全都是不聲不響,不蹦不跳,陷 入了成人一般的沉思。歷史的悲劇也能升華出一種神聖感,這情感強化人們對正義、善良、 民主、和平與生命本身的愛和珍惜,對邪惡、專制、戰爭和反人道的仇恨和警惕,喚醒每個 人對人類未來命運都應具備的義不容辭的責任。暖意十足的淡綠色的春光,灑在一座萬人墳 墓巨大的拱形石蓋上。那堅硬的石面被利器鑿著一行字:
&ldo;我們的命運是你們的警鐘。&rdo;
我陡然想到巴金先生對建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