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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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次躺過的床上,橫放著一張紙片,上面歪歪扭扭地寫著:〃哥,對不起,〃再也沒有下文。
劉元一屁股坐到床上,兩手哆嗦著點上一支菸。抽了一口,心裡象有什麼突然炸開了,腦袋嗡嗡地響,他一掌推開窗戶,探身出去,對著窗外聲嘶力竭地喊:〃我,我操你媽!〃
窗外,是黑沉沉的夜和遮天蓋地的雨。深圳象一葉孤獨的小船,正在雨和夜的海洋裡飄搖、顫抖,漸漸傾覆。
陳啟明的婚後生活總體而言還是幸福的。黃芸芸除了醜點、身上有點異味,基本上沒有其他的毛病了。這是個沉默的女人,愛和恨、歡喜和愁悶,她都用沉默來表達。廣東女人大概是世界上最適合作老婆的,黃芸芸沉默著做好一日三餐,沉默著打掃衛生,把家裡收拾得一塵不染,沉默著幫陳啟明洗衣服、洗襪子、熨燙板整,最後,沉默著懷了孕。
陳啟明到現在也不知道黃家究竟有多少錢。剛結婚不久,他跟老丈人黃仁發提起,說想買輛車開。本來以為一定會被拒絕,因為黃仁發自己從來不開車,進進出出都是坐計程車。沒想到話一出口,老黃就很爽快地答應了,說行啊,20萬以下,你看中哪款車就去買吧。說得陳啟明心裡忽悠一下子,想自己父母幹了一輩子,全部家產加起來也不夠20萬,沒想到老丈人隨便一伸手就有這麼多。在汽車展場轉了半天,最後花13萬多買了一輛紅色的天津夏利,這輛車一直開到98年。還是黃芸芸吃飯時提起,說那輛夏利太舊了,你要不換一輛吧。那時候陳啟明自己炒股賺了些錢,黃芸芸又補貼了幾萬,於是就買了輛黑色的廣州本田。
錢是個好東西。有錢人陳啟明心態越來越平和,神態安詳、步履如水。想起當年,他經常會感到難為情,那個見什麼都想咬一口的憤怒青年真是自己麼?多可笑啊。至於那年夏天的午夜遊行,他也認為是個玩笑,是啊,熱情澎湃,但除了熱情還有什麼呢?事情有更好的解決方法。為這事肖然還跟他吵了一架,理想主義者肖然堅持說那是他一生中最偉大的壯舉,〃想想吧,那個晚上,多少人?多少呼聲?多少眼睛充血?多少心靈激盪?〃
陳啟明一輩子只當過一次領袖,就是在肖然說的那個悶熱的夏夜,範越被打後,他們貼了大字報,到校長辦公室投訴,保衛處調查了半天,輕描淡寫地處理了一下打人保安,轉過臉來就不一樣了,說他們煽動對立情緒,要全部給處分。陳啟明快氣瘋了,當時就跟肖然發狠:〃煽動就煽動,我們搞他一個徹底的!他媽的,與其坐而待斃,不如揭竿而起!〃幾個人點頭稱是,回宿舍後就寫雞毛信,然後分頭聯絡各系主席、各班班長,約定在第二天下午集體遊行,雞毛信中有一句堪稱經典:粉身碎骨何懼哉,但願正義在人間!沒想到事機不密,當天就有人到保衛處去告發,校長知道後,連夜下了死命令:不惜任何代價,也要把事態消滅於萌芽之中!所有老師都出動了,挨門挨戶地做學生的思想工作,系主任還專程到他們宿舍來站崗,苦口婆心地數落了四個小時,一直到熄燈後才離開。那可真是鬱悶的一夜,處分肯定是跑不了的,不開除就萬幸了,人人心裡都忐忑不安。肖然嘆了口氣說,唉,感覺象是大病一場。鄧輝閉著眼靠在床沿上,腦袋一頓一頓地發表評論,從學校的管理體制一直評論到民族氣運,說這個國家沒希望了,沒有民主,沒有正義,黑暗統治了一切。發完牢騷之後,有人開始數落起範越來,說他不該惹事,讓這麼多人跟著他受連累,範越儘管委屈,也只能低著頭接受批評。那時候,誰都沒注意到陳啟明。有人吹熄了蠟燭準備睡覺,有人在翻找書和筆記本,打算第二天好好上課。當各種聲音漸漸安靜,樓下忽然傳來一聲清脆的大喊:〃下來!〃
正是陳啟明。矮小的陳啟明一身白衣,站在滿天星斗之下,站在肖然們驚詫的目光中,大喝一聲:〃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