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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級別,稱我為“吃飽飯沒事做的殺人犯”。他是巴黎郊外的一個焊接工,也是工會的激進分子。他發著燒,傷口的疼痛使得他連續幾天都無法入睡。中尉醫官替他們一個個清洗傷口更換繃帶時,我一直跟在他後面。五個人之中,“六分錢”的傷勢最慘不忍睹。幫他治療包紮後,中尉醫官對我說:“算他運氣好,有這場大雪。如果是夏天,傷口的壞疽早要了他的命,還等到現在!” 另一個來自馬賽,二十六歲,是從監獄裡放出來的,綽號叫做“普通法”。他臉色蒼白,筋疲力盡。因為名單上沒有註明,我問他平時從事什麼職業。他回答說:“我沒有職業。我是個移民的可憐孩子,在我的軍人身份證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如果我根本不是法國人的話,你們有什麼權利殺我?”他接過我請他抽的煙,接著說:“我看得出來你是個好人。你能等多久就等多久,千萬不要急著槍斃我們。總統一定會大赦我們。”他的眼睛溼潤,非常黑。我可以從他眼中看出來,他其實也不抱任何希望了。我告訴他,我們不是來槍斃任何人的,只要他跟我們的人在一起,就不用害怕。他聽了我的話以後,似乎安心多了。 出於本能,“普通法”總是待在一個從多爾多涅省來的高大漢子身旁,一個大約三十歲的農人,沉默寡言,可是把什麼都看在眼裡。他沒有一個真正的綽號。“愛斯基摩”和“六分錢”後來告訴我,在營地和換防時,他們偶爾會遇見他。他以孤獨出名。雖然他接到包裹時,會像大家一樣分給其他人,可是他把希望和沮喪都留給自己。很多次在作戰的時候,他都表現得很靈活,但也只是為了存活下去而已,沒什麼特別的。談到他的時候,大家就用“那個人”來稱呼。沒有人聽過他有其他的綽號。 我試著跟“那個人”說話。他聽我說,可是眼睛不看我。我告訴他我老家離多爾多涅省不遠,我請他抽菸。他對我沒興趣,對香菸也沒興趣。當我離開他身邊時,我注意到“普通法”一等我走開,就立刻用腳把地上的一個東西踢到他身邊去。“那個人”用沒受傷的左手把東西撿起來,看了一眼,又丟回去。幾分鐘後,我們就離開那個村落了,可是在離開前,我特別回到他坐的地方,看看那究竟是什麼東西。那是大英帝國軍隊制服上的一顆紐扣,上面有一頭加拿大馴鹿的圖案,周圍印著英文和法文的“紐芬蘭”。我心中很高興,雖然你聽起來一定覺得很無聊,可是不用他告訴我,從他用左手撿東西來看,就猜得出來他一定是個左撇子。我猜不出的是,他撿起髒紐扣後,那有點驚訝又若有所思的眼神,究竟在想什麼。可是不用我說,他自己也猜出來了一些事情,一些他因為太驕傲或太謹慎而不願意問人的事情。    
‘黃昏賓果’(3)
你的未婚夫“矢車菊”,單獨留在一邊。他喜歡站著,走來走去,喃喃自語。有一次,他抓了一把雪,在手中揉成一個雪球,向我擲來。降職下士“六分錢”對我說:“中士,別理他。有時候他頭腦不管用。” 我們讓“矢車菊”坐下。醫官在幫他治療時,“矢車菊”把頭轉過去,故意不看自己的傷口,可是他臉上帶著微笑說:“我很高興要回家了。” 瑪蒂爾德忍著沒哭,只是問瑪奈克究竟不想看到什麼。她要知道瑪奈克到底受了什麼傷。 這時,艾斯普蘭薩告訴她,瑪奈克的右手被切斷了,但那是幾個星期以前的事,現在他已經不再痛苦了。 瑪蒂爾德把眼睛閉起來,眼皮緊合,用力抓緊椅子的扶手,搖著頭,一方面驅逐腦海中的一個影像,另一方面則是拒絕接受命運所做的安排。然後,她沉默很久,低下頭,眼睛看著地面。地上鋪著礫石,水泥縫間長著小黃花。她記得,不列敦角別墅陽臺的石板縫間,也長著這樣的小黃花。 過了一陣子,瑪蒂爾德做個手勢,表示她好過些了,讓艾斯普蘭薩繼續說下去。 軍醫和護士兵做完醫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