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部分 (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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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由,闡述自己的苦衷。他被那些表情單一的人監視,如同軟禁一般困在幽深的使館,要見到這位日理萬機的秦王是非常不容易的事。君王有時間見詢問各類瑣事的官員,有時間見館舍裡那些素有才名的客人,有時間見他國來奔的臣子,就是沒有時間見這位他昔日的故交,幽燕的質子。總是有些什麼臨時突發事件,打斷了他們的會面,很久之前就決定的出征,某個國戚需要問病,又或者是秦王公務堆積,好像永遠也處理不完。要得到一個能與他當面晤談的機會,非常非常不容易。
哪裡還是那個小時候天天跑來找他,趕也趕不走的人呢。
“咸陽不好嗎?”但秦王政無心聽他的長篇大論,他只是重複地問了一遍。燕丹詫異地抬頭,只見他的身子微微向他傾斜過來,無聲且飛快地,嚴肅而狂熱地,一隻手撐在葛席上,袖口掩蓋了手背。他們四周垂纈下的巨大柔軟的茜色帷幔稍稍飄蕩,秦王政投在上面的影子如若鬼魅般晃動,那個人看著他,雙目映襯明亮的火光,那雙眼睛,黑白分明,如夜空、如點漆,如明潭,如素羽,這是意蘊深刻,沉沉如井又灼人可怖的野心家的眼睛。
“可是我覺得,不管是咸陽,還是薊都。”秦王政很快地搶在燕丹開口前自答:“此刻最讓我焦灼渴望的,是邯鄲。”
不是他們兩人相擁度過一段童年的邯鄲,是戰略地圖、是史冊記載、是地理財貸、是軍事行動中的邯鄲。
“趙國和燕國,真是過去人所說的唇亡齒寒的關係呢。”年輕的君王輕描淡寫地笑著說,卻如暮鼓晨鐘般振聾發聵。燕國太子望著他,突然發現他是這麼不可理解,又是這麼光明正大。他明明白白地暗示又若有若無地威脅,叫人滿心惶恐。
從燕丹的後背上,遽然竄起一股恐懼的冷意,他直直地坐著,品味著君王的話語,感覺到身上寒毛炸起。
這場商討如同預期一樣,沒有達成什麼一致意見,燕丹的希望落空了。而帷幔之外,還有各種各樣的事務等著秦王去處理,秦王政並沒有太多時間在燕丹這裡逗留,與他展開各種各樣的高談闊論,他也實在是厭煩了。侍臣捧著燭火,將嵌珠的鞋子拿到階下,他站起身,長長的佩劍懸在身側,劍纓上裝飾琉璃珠,由不同形狀鏤花組成的,整整十六節長的華麗組佩,互相碰撞發出清越的聲響。
“我把您留下來,是因為我有能力把您留下來。”秦王政最後帶著勝利者的笑容說:“您應該知道的,我說過,您能不能離開這裡,只取決於我。”
“那麼,至少請給我一個期限吧!”燕丹在帷幔裡兩手撐著席面,欠起身,絕望而慌張地注目君王的背影:“您不可能永遠把我關在這地方的,至少,請允諾我一個回薊都的期限!”
年輕的質子提高聲音,卻只換得君王略略偏轉身子的一個回顧,心不在焉、敷衍不屑地瞥了他一眼,君王的玄色袍袖在高大的燭火下鼓盪,他迎著火光的面龐忽地現出一個惡意的笑容,秦王政猶若嘆息般拉長聲音:“好,那就給你。”他頗為自滿地念道,一字一句:“這就是你要的承諾:待到烏頭白,馬生角,我就允許你回到你的故國。”
君王揚長而去,再不回首。片刻之後,燕丹猛然跌坐在葛席上,他瞪大眼,先是嘗試著理解君王的諾言,緊接著恍然悔悟,攥緊拳頭,痛苦地閉上雙目,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頭。
說不可能永遠關住他,就偏要變出個可能給他看。兒時總角的言笑晏晏,成人為質後的服柔遜謙,到頭來只不過換得一句——烏頭白,馬生角!
烏頭白,馬生角。烏頭白,馬生角。燕丹罔顧四周圍攏來的玄衣侍臣,近乎瘋狂地支撐著軀體,喃喃地來回地念叨這句話,焦灼而無力,似乎這就是他人生中唯一的讖言。他倏忽神智不清般哈哈大笑。烏頭白,馬生角,唇齒用力地合攏又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