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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之前住在花棚子裡,下面長滿了楊梅瘡,為了不妨礙接客,老鴇就拿火鉗子一個個燙,燙掉了就沒事人一樣去接客。可是這種東西是能燙沒的嗎?又不知道消炎和衛生,肯定越燙越爛,直到燙也沒法燙的時候,就扔到街上去了。久病加上性病後期,身上到處都在潰爛,根本就是在拖延時間了。
兩個月後,女人在醫院的病床上撒手人寰了。
她死之前還清醒過一會兒,精神很好,彷彿是迴光返照,輕輕唱了一小段梆子戲,咿咿呀呀的,李氏一邊哭一邊跟她對戲。
這件事之後,李氏消沉了很久,她給女人買了棺材,葬在了滬市的青山上。
“她從小就說,以後要回陝西,回自己的家,沒想到末了也沒能回去。”李氏說,“那些拐騙婦女孩子的人真是該死。”
沉吟良久,她又說:“當初我要是沒哄著老爺把我買走,只怕也是這個下場。”
雪蘭也很消沉,因為她受到了驚嚇,不管是上輩子還是這輩子,她從沒見過這麼可怕的人,這麼可憐的人。
有時候一閉上眼睛,她還會想起那個女人腐爛的身體,惡臭的氣味,恐怖的傷痕。
似乎是頭一次,雪蘭見識到了這個世界的可怕。
因為無論文學作品還是報紙新聞,紙上讀到的,永遠無法跟現實相比擬。
後世人喜歡看恐怖和驚悚片,因為坐在黑漆漆的電影院裡,看著螢幕里人們的恐怖經歷,會聯想到自己的安全感,那種真正的站在旁邊看戲的感覺。
可是雪蘭不一樣,她想起那個女人的時候,總是渾身戰慄,似乎下一秒,自己也會遭遇到這些。她甚至又回到了剛來這個時代時的恐懼,害怕的不敢出門,因為想起指南書上講的,剛來滬市的外地女子被抓緊窯子的故事。
這件事情帶給雪蘭的震撼是難以形容的,她覺得自己應該做點什麼,也許應該寫一個故事出來給大家知道。
在華夏的傳統文化當中,沒有什麼人比妓女更可憐、更卑微、更被人鄙夷了。
要看一個國家究竟是什麼樣的,光鮮亮麗的高樓大廈和滿嘴跑火車的政客都是虛的,要看就看這個國家最黑暗的角落裡是什麼樣的。
寫妓女並不是為了噱頭,提高曝光率,相反作為一名女性,她去描寫這類特殊群體,如果有一天身份曝光,也許會給她帶來無窮的麻煩。
儘管如此,雪蘭也決定寫這個題材。因為這是一個女性集體失聲的時代,或者可以說女性自千年前就失聲了,一直到今日,或許可以第一次發出自己的聲音了,那麼為什麼不發聲呢?
雪蘭自己也是一名女性,生活在這個時代,她深深地感受到了女性的不易和艱難,也許一篇小說不能讓女性翻身,但起碼她代替最卑微的女性們向這個不公的世界發出聲音了。
想要了解妓女們的生活其實並不難,很多指南書裡都詳細的介紹了這類群體的資訊,從很多八卦小報紙上也能瞭解很多。
可是最深入的瞭解不是來自別人,就是那個死去的小黃鶯。
從她斷斷續續的語言中,雪蘭知道了她的一生,更知道了那些地方到底是什麼樣的,到底有多麼可怕。
雪蘭本打算以小黃鶯為女主角的,可是又覺得無法代表整個群體,因為這世上有無數個小黃鶯,她們各有各的不幸。思考了很久很久,直到某個晚上,雪蘭偶然看到一本雜誌上刊登的《變形記》時,有了一個想法。
她在自己的稿紙上落下了《冰凍千年》四個字,作為自己新書的標題。
千年,是因為娼妓業已經在華夏的國土上存在了上千年。冰凍,是因為自從存在,就一直冰凍在此,頑固、冷酷,令人窒息。
小說的開頭比較獨特,也不知道能不能為當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