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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醫院出來,她發現自己沒有喊他&ldo;哥哥&rdo;。
不知為什麼,她害怕再見到他,之後幾次走到醫院的柵欄門前,幾次拐出一個直角。父親辭世後的三年裡,她只去看過他四次。
命運的過山車慢慢減速,日子慢慢回歸平靜。
只剩她一個人了。
她一個人吃飯、上班、逛街、跳槽,交了幾個閨密,都是新單位的同事,沒人知道她還有個哥哥。熱心人給她介紹物件,相親時,她幾次把話咽回肚裡,不想告訴人家自己有個精神病哥哥。
……
時光洗白了一點兒心頭的往昔,帶來了幾道眼角的細紋。
她積攢了一點兒錢,愛上了旅行,去過一些城市和鄉村,兜兜轉轉來到這座滇西北的古城。
這裡是另一方江湖,沒人關心你的出身背景、階級屬性、財富多寡和名望高低,也沒人在乎你過去的故事。反正孤身一人,在哪裡都是過,於是她決定不走了,留在了這個不問過去的小城,開了一家小店,認認真真地做生意,平平淡淡地過日子。
偶爾,她想起在電動車後座上吃雞排的日子,想起拉過鉤的聖托里尼,想起醫院裡的來蘇水味。
她想起父親臨終時說的話:是哦,你是個女孩子……
她自己對自己說:是哦,我是個女孩子……
慢慢地,哥哥變成了一個符號,不深不淺地印在往昔的日子裡。
越來越遠,越來越淡。
然後她遇到了一隻流浪狗。
直到她遇到了這隻流浪狗。
(七)
2012年年末的一個午後,我路過古城五一街王家莊巷,他們打狗時,我在場。
我認識那隻狗,也熟識旁邊慟哭的姑娘。
那個姑娘攥住我的袖子哀求:大冰哥,救救它,救救它。
我為了自己的面子攥住了一根手指,而未能攥停那根棍子。
我看到棍子在它身上砸斷,它不停地爬,爬回那個牆角。
我聽到那個姑娘邊哭邊喊: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我幫她把那隻流浪狗掩埋在文明村的菜地,帶她回到我的酒吧,陪她坐到天亮。那天晚上,她在大冰的小屋裡,喝了一整壺相望於江湖,講了一個未結局的故事。故事裡有父親,有哥哥,有一個終於長大了的女孩子和一隻流浪狗。
她告訴我說:我要去見一個人,晚了怕來不及。
她說:我需要去對他說聲對不起。
天亮了,我幫她拖著行李,去客運站買票,目送她上車離去。
我沒再遇見過她。
她留下的這個故事,我一直在等待結局。
時隔一年半。
2014年春末,我看到了一條微博。
微博圖片上,一個清秀的姑娘站在一片白色的世界裡,她左手摟著一幅黑框照片,右手挽著一個男子的胳膊。
這是一家人的合影:妹妹、哥哥、天上的父親。
結束了,結束了,難過的日子都遠去吧。
大家依偎在一起,每個人都是微笑著的,好起來了,都好起來了。
……
抱歉,故事的結局不是這樣的。
2014年4月19日,江南小雨,我點開了一條沒有文字只有圖片的微博。
圖片上她平靜地注視著鏡頭,左手摟著一幅黑框相片,右手是另一幅黑框相片。
碧海藍天白房子,微博發自聖托里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