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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親曾領她去尖莊看過一趟病。那天剛好有拖拉機要去尖莊,搭的順風車。他們站在敞開的車廂裡,一路受盡顛簸之苦。有好幾次,她就要跌倒了。父親一把將她拉過來,叮囑她扶好。木匠的手粗糙、溫熱。見她在看他,他往衣服裡窸窣探索了一會兒,掏出一根皺巴巴的煙。劇烈的顛簸中,劃了幾根火柴才點著。她聞到一股嗆鼻的煙味,沒忍住一長串的咳嗽聲。衡陽牌手扶拖拉機一直沿著河岸在走。除了柴油機的轟鳴之聲,她還聽見了對岸布穀鳥的聲音。有幾隻白鷺正貼著河面飛翔,姿態優雅。接著,她看見了兩個戴草帽的人,都背著槍。她沒來得及再想些什麼,啪啪的槍聲就響了。戴草帽的獵人手忙腳亂地給鳥銃裝上火藥,長槍桿裡冒著青煙。父親和拖拉機手的聲音幾乎同時響起:「狗日的,又打到下酒菜囉!」
醫生說腦炎膜能傳染,這話是當她的面說的。從鎮醫院回來,她就戴上了口罩。姐姐不再和她住一個房間,和父母擠著睡。她意外發現鎮上的玻璃窗顏色都變了,沒她想看的藍色。這點讓她大失所望。「怎麼沒有藍色玻璃了?」她問父親。木匠提著一大袋子藥,為省一點藥費,剛遭了大夫一頓陰陽怪氣的搶白,顯然還餘怒未消。「今年買化肥種子的錢都在這兒了,希望能治好你的病吧!要還不好,也怨不得人了。」父親哆嗦著手,將錢從塑膠袋裡掏出來,結了藥錢。「我就是個苦八字。」推門走出去的時候,父親又說道。
那些藥很苦,她小心翼翼都吃了下去,像在吃糖。然而暈眩的次數似乎越來越多了。她不再出門,怕光,怕冷。終日關在那間昏暗的小房間裡,很少進食。窗戶正對著那棵泡桐。有時能瞥見經不起雨水浸泡的花朵,啪的一聲,掉在地上,引起老黑狗的輕吠。花朵已經失去新鮮的顏色,散發出腐爛的死亡氣息。大多數時間,她坐在床上,目光渙散地伸向窗外。有時側臥於床,什麼也不想,聽雨水從屋簷上滴落的聲音。她感到脖子越來越僵硬。硬得像鐵塊。
中午的時候,她沒忍住嘔吐,弄髒了被單。母親給她換了乾淨的被褥。沒有久待,走的時候往她頭上撫摸了幾下。母親的手很冷。這個年屆三十的女人,給她生了個姐姐。按理說,還該有個弟弟。母親懷胎六月,深夜被人強行拉去尖莊引了產。這事讓父親大受打擊,和母親的關係也日趨緊張,兩人經常為一丁點小事鬧得不可開交。
「你巴不得秋妹子死,她死了,還能光明正大再生一個!」
「要不是你連生倆女娃,那孩子也會活著。」
「哦嗬,生男生女這事由不得我。」母親反唇相譏道。
兩人誰也不甘示弱。她躺在昏暗的房間,眼前浮現著河面遊弋的白鷺。一隻只起飛,黑色的長喙刺破天空,發出嘎嘎的叫聲。那聲音只有她能聽懂,是在詢喚她的。
「黃秋——」
有天她聽見了外面有人在叫她。連叫了好幾聲。然而窗外一個人也沒有,父親外出了,母親帶著姐姐趕集尚未回來。她看見了河面上的白鷺。潔白的羽毛,優美的身影,在空中滑翔,又落回河面。
如果有來生,要變成一隻白鷺。她這麼想。
具體已經記不清哪天了,老郭曾給她講過幾句話。她只記住了其中一句,並久久不能忘懷。「我的前世是一棵樹,今生是個瘋子,後世要變回人。」說完,他朝她露出一口壞掉的槽牙。
一次作文課上,她曾想寫他。題目是《回憶一個難忘的人》。她想了一會兒,最後還是放棄了。她寫了那個尚未謀面的弟弟。她寫道:「如果弟弟活著,他們就不會打罵我……他會叫我姐姐。」結尾的時候,她寫道:「我希望弟弟是藍色的。」
這篇文章被語文老師張弛作為範文在課堂上朗誦,受到張弛老師的表揚。「為什麼希望弟弟是藍色的?」面對剛從師範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