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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經當了連長的劉宗魁就在這種窘境中率領自己的連隊參加了前些年春天的那場邊境戰爭。從頭到尾二十多個晝夜裡,置身於槍林彈雨之中,他見慣了活潑潑的生和猝然而至的死,精神境界提高到了一個全新的層次。躲在塹壕裡再想妻子的病,竟淡淡地覺得不那麼揪心了。生死尋常事,人本應對它持一種更鎮靜更超然的態度。班師回國後休探親假,他重新站在徐春蘭的病床前,腦海里竟冒出了一個她這樣痛苦地活著倒不如早一點死子好的念頭,從此對病中妻子的愛戀就變得平常了。
不是平常了,而是他更能默默地忍受了。
劉宗魁忘不了三個月前發生的一件事情。
去年12月底的回家探親是岳父連續五封病危電報迫催的結果。近兩年裡,他甚至對妻子病危的電報也習慣了,無非是岳父逼他弄出錢來供女兒住醫院。可他即將轉業,還帳之外轉業費所剩寥寥;考慮到離隊前還錢的希望渺茫,找個借錢的地方也不容易了。但連續五封電報報病危的情況也是不多見的,他不得不相信這次真是自己同妻子訣別的時刻到了,好歹向一位老鄉借了160 塊錢,買了火車票,又給徐春蘭買了一件花格子的卡上衣(他想這可能是他給她買的最後一件衣服了),回到縣城只剩下30塊錢。他沒有回家就直接趕到地區腫瘤醫院,妻子還清醒著,這時他才知道岳父已做主把他和徐春蘭新婚時蓋的三間瓦房賣了三幹塊錢,正用它給女兒每天打一針收費150 塊的延命藥水。女婿進了病房,老頭兒就不再讓他出門,自己提一根桑術棍坐在門口,聲稱劉宗魁若要從這間屋出去就跟他拼命!我女兒一昏迷就是大半天,已活不了多久,好的時候她沒有享到你的福,死的時候你得在她床前守著,一直守到她咽氣!她死後我還要你這個解放軍的營長給她一個好傳送哩!
劉宗魁進了妻子的病房就沒打算再離她而去。他心中明白,徐春蘭這次是,定要離他遠去了,她在人世間的罪受到頭了。現在回過頭去想他們的戀愛和婚姻,他發覺自己心裡還是一直摯愛著她的。他對她情感的淡薄並不是由徐春蘭本人而是由她身上的癌引起的。徐春蘭多年來不僅是他的妻子,還是他生活甚至生命的一部分,她的垂垂將死也真切地讓他有了一種自己生命的一半即將死去的痛楚。他和她在這個世界上作為夫妻相伴而行,彌近彌親,相潘以沫,前面那個世界卻一片漆黑,透不回半點資訊,在永訣的時刻到來之際,無論是為了她還是為了自己,他都要最後送她一程。
以後的一個星期,劉宗魁全是在妻子身邊度過的。他不分白天黑夜寸步不離地守護在她的床前,照顧她吃喝拉撒的每一件事情,實在堅持不住了就趴在妻子床邊睡一會兒。這些日子裡他做了許多夢;好幾次都夢見新婚時的徐春蘭,明眸皓齒、花枝招展向他走來,一點病人的跡象也無,有一次還眉開眼笑地對他說:&ldo;宗魁,我要去了!&rdo;一驚醒來,方知是南柯一夢。然而不知是&ldo;活命藥水&rdo;起了作用,還是他的歸來重新給了徐春蘭活下去的信念,她的死期竟然一天天地拖下來了。一個星期就要過去時,劉宗魁心中甚至悄悄浮出一線希望:誰知道呢,或許這一次她也能熬過去,像以往每一次病危一樣!
就在這時部隊來了第一封令他火速歸隊的電報,岳父當即在門口把它撕成了碎片。第二封電報是翌日黎明送進病房的,劉宗魁看過後自己用火柴把它點燃了。徐春蘭連續一天一夜昏迷不醒,他再次預感到她或者今夕或者明朝就會撒手西去,他不能走開。再說自從被批准轉業後,、他已習慣於不把自己看成部隊上的人了。第三封電報和一封團長的親筆信是半夜送到病房來的,讀完它們後劉宗魁才知道了戰爭的訊息和自己當了副團長,這下他明白他是非回去不可了,岳父卻仍像防賊一樣堵在門口,不放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