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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煜呆呆地看著嘉敏越來越憔悴的臉。李煜自己沒有嚎叫,沒有嘆息,甚至沒有表情。宋王銍《默記》引龍袞《江南彔彔》“李國主小周後隨後主歸朝,封鄭國夫人,例隨命婦入宮。每一入輒數日而出,必大泣駕後主,聲聞於外,多婉轉避之。”明人沈德符《野獲編》又謂:“宋人畫《熙陵幸小周後圖》,太宗戴幞頭,面黔色而體肥,周後肢體纖弱,數宮人抱持之,周後作蹙額不勝之狀。有元人馮海粟學士題曰:‘江南剩有李花開,也被君王強折來。”有人說這些都不足信,就算是傳聞吧。
我們永遠也看不到真相。汙辱和被汙辱,損害和被損害。不過說明同一個問題。
接下來應該是更加卑賤地活著——
昨夜風兼雨,簾幃颯颯秋聲。燭殘漏斷頻倚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隨流水,算來一夢浮生。醉鄉路穩宜頻到,此外不堪行。
他睡不著,無法做夢。就算是睡著了,還是會被噩夢驚醒。這樣活著和夢到底有什麼區別。李煜和嘉敏面對面坐著,聽著外邊的雨聲蕭索。燈火搖曳,看不清對方臉上的淚痕。
“重光,不要再多想了。喝點酒,睡覺吧?”嘉敏反過來舉杯勸他。
他抬頭故作無事地笑笑。站起來,踱步,然後又坐下來。
喝酒,喝醉,什麼都不要想了。如果這是個夢,到底什麼時候能醒來呢?
簾外雨潺潺,春意闌珊,羅衾不耐五更寒。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 獨自莫憑闌!無限江山,別時容易見時難。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間。
寫完這闋詞。李煜也即將走到了生命的盡頭。自取其辱三年多的階下囚生活讓李煜真正理解到了獲得尊嚴的艱難。
這是李煜最負盛名的名作之一,讀來令人心顫。他用生命中最後的一次溫度完成了一次狂歡,“夢裡不知身是客,一晌貪歡。”那種飲鴆止渴的姿態讓人心碎。唐圭璋先生曾在《李後主評傳》中說此首“一片血肉模糊之詞,慘淡已極。深更半夜的啼鵑,巫峽兩岸的猿嘯,怕沒有這樣哀罷”。血肉模糊倒是未必,那只是一種完全之中的墜落,應該是黑色的,絕望的,冰冷的,尖銳的自我湮沒的最後告白。
唐圭璋老先生還說:“後來詞人,或刻意音律,或賣弄典故,或堆垛色彩,像後主這樣純任性靈的作品,真是萬中無一。”
王國維說:“詞至李後主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變伶工之詞為士大夫之詞。”
李煜,這個被迫揹負著許多歷史命運的天才文人以及他那千古傳唱的《虞美人》,在一片光怪陸離中,用血和淚唱出了宋詞的第一聲。多年以後,趙光義的後人宋徽宗趙佶也以一曲《燕山亭》了結了一個王朝,這似乎更是一個藝術對政治最具諷刺意義的隱喻。
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小樓昨夜又東風,故國不堪回首月明中。 雕欄玉砌應猶在,只是朱顏改。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東流。
一般認為,這是李煜的絕命詞。據宋人王銍《默記》記載,太平興國三年(978)年的某一天,宋太宗問李煜的舊臣徐鉉,“你見過李煜沒有?”
徐鉉很緊張地回答:“臣下怎麼敢私自去見他?”
太宗說:“你這就去看看他,就說是朕叫你去見他的。”於是徐鉉來到李煜的住處,在門前下馬,見一老卒守在門口。徐鉉對老卒說:“我要見李煜。”
老卒說:“聖上有旨,李煜不能與外人接觸。你怎麼能見他?”
徐鉉說:“我今天是奉聖上旨意來見他的。”於是老卒進去通報,徐鉉跟著進去,徐鉉在庭院內等候。過了一會兒,李煜戴著紗帽,穿著道服出來。李煜一見徐鉉就抱著徐鉉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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