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悔的丈夫煜。我應該盡我所能地去成全她,不畏懼任何的命運的挑釁。”
然後,織舞取下身上所有的金釵玉簪珍珠翡翠,統統地拋進了面前粼光盪漾的水流裡。過去的她和那些珍寶一樣,沉入了冰冷的水底。
一切都不再歸來,如同,時光。
脫去了一身王袍的李煜站在船頭看著眼前的風景,恍若隔世,他在船停到汴口岸邊的瞬間突然的蒼老了。他的嘴唇抖動,卻再難吟誦出一首詞令。
曹彬說:“ 今夜你們先住在‘ 普光寺’,沒有聖上的諭旨你們不得隨意走動,違令者……斬!”
普光寺的四周都站立著手持長矛身披鐵甲的武士,綠陰點綴的寧靜寺院被一片兵刃的銳氣覆掩著,連暮鼓聲也似乎滿懷顫慄。趙宋的王旗在佛殿的拱簷下隨風擺動。夜色漸濃,汴口的夜晚充滿了透骨的寒氣,與金陵的天氣大不相同。
李煜走到大雄寶殿上,看著香霧氤氳間高大的佛像,止不住痛哭出聲。他跪倒在莊嚴的佛殿裡,蜷伏在蒲團上,淚落如雨,哽咽難抑。
“ 真想不到,時至今日,他對佛仍然是如此的虔誠。”織舞冷冷地說。
“ 佛門無量,也許,只有遙遠的佛祖才能讓他的心找到可以依靠的彼岸。並不是所有的東西,用物質都能替換。”
夜裡的普光寺異常安靜,只是北方的風愈加寒冷和勁烈。我守在燈下,沒有絲毫的睡意。我在燈下抱起古琴隨意地撥弄琴絃,聽著夜漏一樣輕細娟美的聲音,不由得想起小時候和兄長兮南枝一起在閔園的草叢裡搜捕小蟲的時光。我們把它們抓住再釋放,看它們驚慌地奔回到草叢中,然後一起開懷大笑。我總是玩得滿身泥巴而被母親責罰,罰我在柴房閉門思過不進水食,南枝總是到廚房偷米飯和烤肉給我。我們在柴房的角落裡鬥蛐蛐,直到天色深沉,母親在門外叫起我們的名字。
快樂的少年時光不知在哪一天因為家族使命而猝然夭亡。南枝他白衣冷漠再也不笑,他毅然決然地放棄了自己血液裡對琴的所有天賦靈性,而以簫為命以簫為生。
父親說我的兄長兮南枝像極了我的祖父兮重諾,兮重諾的一身白衣驚世靈賦和叛逆性格,在南枝身上都有了。惟一缺的,是兮重諾的英俊面容和飄逸身姿。“ 兮重諾百年多病面容蒼白憔悴,但他的瀟灑風度是在骨子裡的。”父親如是說。
“ 空有一身技藝和靈性,莫非只是因為外表上的落差,就無法獲得所愛女子的放心麼?”南枝面向我嘆了口氣,無言以對。
我忘了有多少次我曾為南枝不知何年何月才可以終結的愛而嘆息和祈禱。我願有一天他能夠得到他的愛回到這個家,和我一起承擔兮家男人的責任和使命。我們還像許多年前一樣,在同一個屋簷下聽雨打青階看月圓花綻聚散冷暖。
可是,終於還是到了那麼一天。戚葬蝶走了,南枝他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和她一樣的路。他完全隔離了責任使命和那些家族的牽絆,頭也不回地決絕地隨她而去。
我在兮家的空洞庭院裡背對夷芽孤立無援,我感到天空壓抑氣流稠密呼吸艱難,我終於發現自己是這麼脆弱這麼疲憊無力。
金陵城破。
李家王室敗落。
長安已遠,而金陵,也不得不與我揮手作別。
我倒在桌子上,對懷中的琴說:“ 不要再逼我了,明知這個破敗的家族在劫難逃,為什麼還要硬生生地讓我來承擔下這根本就無法承擔的命運?”
“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越是垂死的家族才越是苛求延續。”久違的聲音,久違的面容,他開門進來的剎那,我像是開始了一場夢。他還是依舊的模樣,只是滿頭青絲不在,一身白衣變成了僧袍,我的兄長兮南枝,於開寶八年秋在汴口普光寺剃度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