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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是沒有月亮的夜晚,頭頂只有閃爍不定的星星散亂地灑滿了幽深的天空。抬眼望去,卻能看得見對面老龍坡頂上那棵老松樹高聳著的模糊的剪影。
直到後半夜了,父子倆坐得身子都冰冷發麻,腳也凍得木木的了,就聽嶺下張村方向忽然響起幾聲狗叫。父子倆趕忙起身,一同急急地過了小石橋。剛到打穀場,那邊卻有個黑影一閃。趙鳳年心裡一緊,忙喊:
“誰?”
“鳳年,是我。”
原來是王寶龍。不用說,他也和他們一樣,都在牽掛著趙鳳章。三個人相跟著過了打穀場,就到了老龍坡頂上的老松樹下。
又等了好大工夫,老龍坡下才有了動靜。
王寶龍趕忙朝下高喊道:“下面來的是不是我二小兄弟啊?”
“是寶龍哥嗎?我是趙鳳章,二小啊。”
趙磨鎖一聽真是二小子回來了,兩腿一軟,就跌坐在了半坡上。
大龍骨 第十六章(1)
一
“俊明,走,搬上凳子跟二伯貼對子!”
剛剛臨近晌午,趙鳳章就興沖沖地喊了小侄子出門貼春聯。此時,趙家已按趙鳳嬌的意見“廢除”了趙磨鎖給小孫子起的那個“笑人”的大名,代之以趙鳳章起的學名“俊明”。而且,一家人也一致聽從了趙磨鎖的“命令”,從此以後,誰也不再叫孩子那個“狗蛋”的乳名了。
天上鋪著一層淡淡的陰雲,太陽只是從雲裡探出半張臉來,強打著精神默默地抵禦著隆冬的清寒。明天就是大年初一了,許多人都是趁著晌午時分短暫的暖熱,趕緊張羅著把新春聯貼到門上,否則,一到後晌,天一變冷,對聯就很難貼了。
趙鳳年在忙著挑水,他的媳婦白粉珍則拿著一把大掃帚,和小姑子趙鳳嬌一起清掃著院裡院外。
剛剛做了新娘子的王月娥,身著一件棗兒紅棉襖,藍細布褲子,一手端著剛剛熬好的面稀,一手拿著個磨禿了的掃炕笤帚,緊隨了趙鳳章幫著他一起貼對聯。乍一看,王月娥似乎沒有新媳婦的那種羞怯忸怩,但細細一瞅,兩張被寒風吹拂著的春聯似的紅撲撲的臉蛋上,總亮閃閃地洋溢著一層嬌柔動人的神色。那是一種只有陶醉在愛情的甜蜜裡才會有的幸福光彩。
趙鳳章深情地望一眼親愛的妻子,彎腰取過對聯鋪到膝蓋上,讓她用笤帚把面稀均勻地刷到上面,然後踮起雙腳高高地貼到街門兩側的門框上。
春聯都是趙鳳章自編自寫的。貼好之後,他又退後五六步,板著頭端詳上一陣,兀自說幾聲“好,好”,然後再開始去貼下一個門上的。
王月娥一看他這副怡然自得的樣子,抿嘴一笑,說:“自誇自不頂事,就你自己看見好,我可是兩眼漆黑,認不出幾個字啊。”
趙鳳嬌在一旁聽了,立馬也跑過來,衝著趙鳳章嚷嚷道:“二哥得教我和二嫂識字。”
趙鳳章一聽,自是滿心歡喜:“好啊,我可又多了兩個女學生啊。”
“那你什麼時候教我們啊?”趙鳳嬌真是個急性子。
“這還不好說,現在就教你們第一課,先跟我把這副對聯認下來。”趙鳳章一指街門,高聲念道:“神州震盪須晴日,山河錦秀待春歸。”
姑嫂倆領著小俊明結結巴巴地跟著一塊唸了起來。
不遠處,白粉珍正在撿拾散落在地上的碎紙屑——那是前幾天趙鳳章和王月娥新婚時剛剛貼上去的新對聯,現在要貼新春聯了,自然就把舊的扯下來扔掉了。不知為什麼,看著這一片片撕碎的紅紙,白粉珍白皙的臉上竟浮上一層淡淡的愁雲。
冬日天短,太陽不知是又鑽到厚厚的雲縫裡了,還是已經落到了山那邊了。天,就在不知不覺中暗下來了。雪卻就在這個時候慢慢悠悠地飄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