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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她鬧。識鬧的女人站在向桂眼前拿眼神瞟著他說,“掌櫃的,怎麼就不問問我這肚子?”向桂就說,“你這肚子裡的事就咱倆知道,那天好得你直蹬腿兒。”女人更加來勁地說,“那我就帶著這大肚子回家吧!”說完半真半假地摁著腰裡的棉花包就走。向桂就衝著她喊,“哎哎,回來回來,這可不行。”女人站住了,還在拿眼瞟向桂。向桂就勢拽住她的衣裳角,把嘴對準她的耳朵說:“想掙花了?等拾花吧,打著你的牌哩。這兒的花你還得給我倒下。”他拍拍女人的肚子。這位識鬧的女人叫大花瓣兒,西貝小治打的兔子就是扔進她家的。大花瓣兒二十好幾了,人還是水靈新鮮。人風騷,活兒幹得“力拔”,花摘不乾淨,摘下的花上也沾著爛花葉。向桂替大花瓣兒解包過秤,瞟著大花瓣兒故意說,“你是誰家的呀,怎麼不理會?笨花這村子大了。”大花瓣兒站下來,撒嬌似的讓向桂給她解包袱,一邊說,“村子再大你也認不差人。就是假裝不認識我算了,還甜言蜜語說打我的牌。”向桂訕笑起來說,“別跟我磨牙了,快摘你的花吧。”大花瓣兒繫上包袱去摘花,又勾回頭來對著向桂的耳朵說,“哎,拾花的時候可別忘了我。”向桂說,“忙摘你的去吧!”
收工了,一地白花花的花朵被拾掇在向家的棉花包裡,棉花包堆成了一座小山。向桂按照地上的記數,把口袋裡的銅子和制錢分給摘花的婦女們,喊過長工群山系緊大包,把大包抬上大車。向桂抬著大包估摸著包裡的分量,心想南崗這三十畝地總算沒有白要,哥哥向喜要是從南方寫信問寄回的銀子都幹什麼用了,我也算是有個交待了。向喜這時不再駐漢口,他駐湖北宜昌,每次寫信總要問幾句家裡的土地種植和收成。
遇到整治棉花時,也有不在大庭廣眾之下吶喊用人的,西貝家就總是悄沒聲地實踐著關於花的一切。西貝家的花地種得精巧、細緻,春天的下籽,夏天的打治,秋天的摘花、拾花,都是西貝牛率領全家完成。趕到摘花時,西貝家裡的男人、女人腰裡都繫上包袱,鼓起肚子在地裡摘花,連西貝牛也繫個包袱皮走在全家最後,監工似的。他發現誰摘得馬虎就喊:“哎,花翅上還沾著眵目糊呢,十個花翅就能沾半兩。”西貝牛說的花翅是棉花桃的硬殼,花桃開放,棉花溢位來了,四邊扇出四個小翅膀,就是花翅。西貝牛尤其看不上孫女西貝梅閣手下的活兒,他看著梅閣那副心不在焉的樣子說,“你那也叫摘花呀?念字說念字,幹活兒說幹活兒。你不穿衣裳呀!你不絮被窩呀!那都是花,那耶穌穿的大袍子也是花織的布。你看你遺失在地裡的花比摘的還多哪。”西貝牛見過宗教畫上穿著大白袍子的耶穌,就用耶穌的大白袍子來啟發梅閣把花摘乾淨。梅閣聽見西貝牛“呲打”她,她也不扭頭也不轉身,就衝著花地裡說,“整天聽你絮叨,再絮叨我就不來了。耶穌也是你編排的呀,你怎麼知道耶穌的袍子是花織的布,那是麻織的,約旦河邊有的是麻。”西貝牛說,“麻還能織布?麻就能打繩。”梅閣就說,“那是笨花人的見解,笨花人就知道眼前這點花。”逢這時西貝大治、西貝小治和他們的家裡都不說話,只有西貝時令站出來說,“梅閣你就別跟爺爺犟了,爺爺說得也在理兒,咱家摘花要摘出個樣來。咱不能像別人家,摘花就像趕廟似的,熱鬧倒是熱鬧,花摘得可是隔二片三,遺忘在地裡,有多少啊。”時令說的別人家大約指的是向家。梅閣不說話了,西貝牛也不說話了。綿軟的花葉掃著西貝家人的胳膊和腿,那些尚未綻開的花桃敲打著他們的胸脯和腰。西貝家的花柴長得高,齊了腰,鄰居向家的花柴只能齊到大腿。
向家和西貝家住笨花村西頭。就在西頭摘花時,東頭也有人家在摘花。有一家姓佟的,幾片花地包圍著笨花半個村子。佟家不種笨花,單種洋花。自家開著花坊,軋花,彈花,僱著把式“蹬包”向外運貨。姓佟的戶主叫佟法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