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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漢本是浙江嘉興府生員,原名吳自榮,在家鄉頗有才子之名,可惜家僕如洗,總不能出頭。順治二年,他十七歲,決意趁鼎革之際上進,賣掉僅有的幾畝薄田,奔赴京師。他認定京師是人文聚會之所,定有際遇。誰知蹉跎半年,想謀一學館舌耕為生也不可得。他生計日益艱難,便決意走捷徑以登仕途。他匯集了明代錦衣衛有關制度,趁著朝廷廣開言路,具疏上奏,敬請朝廷仿明制設錦衣衛掌獄刑,使校尉緹騎緝訪民間,以防謀叛害國。他本以為此疏一上,必能立受獎許,得到識拔,不料御批下來,斥責他 率爾妄陳,謬希進取,獨不思聖主當陽,朝政肅然 ! 至設立錦衣衛緝訪一款,乃明朝極弊,尤屬狂悖 ! 應依上書詐不以實律,杖一百,徒三年 。幸而逢到恩詔,才免杖免徒,但被革去生員衣頂為民。
他窩囊極了。仕途未登,反而丟了頂子,斷送了前程。當年在家鄉被人譽為神童的才子,眼看就要淪為乞丐了。
誰想福星高照,一個老旗人看中他的才貌,要招他為婿,並說只要他肯就婚,便幫他恢復頂戴。他受寵若驚,又喜又怕,忙不迭地應承了親事,暗中又多次求神打卦,因為這家貴人竟看中自己這麼個落魄文人,總使他奇怪、不放心。神簽和卦文都大吉大利。一位頗有名氣的老道還煞有介事地對他說:「此婚女貌郎才,必生貴子。 婚事辦得冷清,既沒有吹打,又沒有請客,一頂素轎把他從南城一個破爛小旅舍裡抬進內城,兩扇黑色大門前,兩個女奴引他到上房,拜了岳父岳母,就被送進側院的洞房了。
他心裡不滿:人家娶親也比這氣派!可是不敢有一點流露,反而自我安慰:或許滿洲人招贅,就有從簡的規矩吧?……洞房裡倒是光彩煥然,喜氣洋洋。炕桌上一對紅燭明明亮亮,照著炕頭盤腿而坐、紅襖紅褲紅頂頭的新娘。天!這麼寬的肩膀,這麼厚的胸脯,好大的塊頭!當他懷著一絲不安揭開頭蓋時,嚇得他往後一縮,掀翻了炕桌,跌碎了碗,子孫餑餑撒了一地。他手腳冰涼,渾身寒戰,這個新娘怎麼這樣可怕?左臉白右臉黃,一半頭髮黑,一半頭髮白,連兩隻眼珠的顏色都不一樣:黑髮黃臉這邊是人眼,白髮白臉那邊眼睛黃蠟蠟的,象死羊眼一樣。他幾乎暈過去,這才明白自己上了當!
生米已煮成熟飯。他是個即將淪為乞丐的人,能抗拒這樣的結局、這樣的命運嗎?新娘子人雖醜陋,性情倒不驕悍。
她好心地扶他起來,勸他吃菜喝酒。到了這步田地,他也就委委屈屈地上了炕。
老旗人說話算數,婚後立即著手給他活動恢復頂子。他看出老旗人心裡有鬼,對人只說他是收來的義子,為他買頂戴也藏藏掖掖地怕人知道。他很機靈,堅持恢復頂子的事要自己去辦理。老旗人畢竟憨厚,對他並不疑心。於是他乘機改名叫張漢,籍貫仍寫嘉興,不肯換成漢軍旗。
他果然變成了嘉興府秀才張漢,並從此拋棄了他那醜怪的妻子。嘉興府生員吳自榮從人間消失了。他毫無內疚,一身輕鬆。在鑽營附勢的緊張活動中,有時他會想起那段生活,想起懷孕的醜妻。一年後,出於好奇,他曾改裝到那條衚衕去打聽,可是他的岳家也消失了。鄰居一個小女奴悄悄告訴他:老旗人犯了罪,全家流徙尚陽堡;他的醜女養了個兒子,也一同帶走了。
在京師緊張的應酬、奮鬥中,他難得有時間沉思默想。今天,在寂靜的山林中,啁啾鳥語,潺潺泉流,彷彿推著他去回憶,他信步在松間遊蕩,任憑往事一幕一幕在心中翻騰……兩隻小鳥突然嘰嘰喳喳地從他面前驚慌地飛起,他腳下一滑,身子向前衝倒,跟著,一個尖銳的聲音朝他嚷嚷:「你幹什麼!把我的網沖壞了! 張漢定睛一看,自己果然撞上了一張捕鳥網,驚得架杆上兩隻 呼伯拉 撲稜著翅膀亂叫。一個十歲左右的小男孩憤怒地跳出樹叢,沖他氣呼呼地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