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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身已經是貧乏的人。
七月說,你寫的是什麼內容。
安生說,流浪,愛,和宿命。
一個月後,她把厚厚的一堆稿紙寄給了出版社。
安生的身體越來越臃腫。只能讓七月幫她洗澡。
安生從來不摘下脖子上那塊破掉的玉牌。因為戴得太久,絲線都快爛了。
少年時她們也曾一起洗澡。那時的身體是潔白如花的,純淨得沒有任何疤痕。可現在安生的身體已經完全變形。背上,胸口上有許多菸頭留下的燙痕。手腕上還有支離破碎的割脈留下的刀疤。七月不問。只是輕輕地用清水衝過它們。
安生聽到七月緊張的呼吸聲,就笑著說,看著很可怕是嗎。我走之前就知道,這具身體以後會傷痕累累。我以前一直厭惡它。只想虐待它,摧殘它。因為我不明白我為什麼不可以做七月。卻只能做安生。
七月有很多東西,但是她無法給我。安生什麼都沒有,始終也無法得到。
一直到現在,我終於知道自己可以蛻變了。像一條蛇。可以蛻殼。新的生命會出來。
鮮活潔淨的肉體和靈魂。全新的。而舊的就可以腐爛。
我非常感激,家明給了我新的生命。七月。他是我們愛的男人。
我愛你。七月。
她們回到母校的操場去散步。有樟樹的地方已經蓋起了一幢新的樓。安生說,這裡曾經有非常刺鼻的清香。她閉上眼睛深深呼吸了一下。似乎依然是站在濃密的樹蔭下面。可是她已不再是那個穿著白裙子的光腳的女孩。會輕靈地爬上高高的樹杈。舊日時光早已一去不復返。
只有鐵軌還在。依然穿過田野通向蒼茫的遠方。
安生說,小時候我非常想知道它能通向何方。現在我終於知道了。原來它並沒有盡頭。
安生被送進醫院的那個夜晚,已經是南方寒冷的冬天。她的胎位有問題。
事態變得嚴重。醫院黑暗的走廊空蕩蕩的。不時響起忙亂的腳步聲。七月坐在冰涼的木椅子上,交握著自己的手指,心裡很緊張。她聽到安生的慘叫。她突然覺得安生會死掉。當安生被醫生抱上推車,準備送進產房的時候,她猛撲了上去不肯放手。
安生,你一定要好好的。七月的手捂住安生蒼白的臉。安生的頭髮因為浸泡在汗水和眼淚裡面,閃爍著潮溼的光澤。安生側過臉輕聲地說,我感覺我快死了,七月。
不會。安生。一定要把家明的孩子生下來。你這樣愛他。
是。我愛家明。我真的愛他。安生的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只是我不知道生下孩子是繼續漂泊,還是能夠停留下來。我真的不知道。我已經無法再傷害你,七月。我是你這一生最應該感到後悔的決定。當我問你去不去操場。你不應該跟著我走。
第一次,七月看到安生明亮的眼睛開始黯淡下去。像一隻鳥輕輕地收攏了它的翅膀。疲倦而陰暗的,已經聽不到凜冽的風聲。
我覺得自己的罪太深。判決的時候到了。
安生的眼睛緩緩地轉向玻璃窗。黑暗的夜空,迴旋著冷風。
安生低聲地自語,不知道永遠到底有多遠。我一直無法知道。她的神志有些模糊了。
那一個夜晚,我對他說,我要走了。因為我愛他,所以我要為他漂泊到老,漂泊到死,不再回來。他把他的玉牌送給我,他說,我的靈魂在上面。跟著你走。
可是太累了。我走不動了。
安生的臉上浮出淡淡的微笑。
凌晨的時候,安生產下一個女嬰。因難產而去世。
七月26歲的時候,有了收養的女兒。
她給安生的孩子取名叫小安。她相信這是新的安生。就像安生說的那樣,是鮮活潔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