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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歐路這份飢餓難消、情意濃烈的崇拜與愛欲,哈地裡受寵若驚;他自認不過是芸芸眾生中的一員。他自己所給予的回饋,永遠無法對等於蘇歐路熾烈的情愛奉獻。蘇歐路的黑暗之美充盈了他的內心,但他的心投往它處,尋覓空曠,只求有個獨處的空間。某些夜晚,翻雲覆雨的陣仗之後,蘇歐路在床上大剌剌地沉睡,哈地裡會起身,赤裸且靜默。他會坐在窗邊,凝望星海之下幽長流動的運河。有些時候,他會安靜地哭泣。他的哭泣源自於痛苦,源自於他無法命名解釋的痛苦。
初冬的某夜,他再也難以遏抑那股橫遭剝奪的戕傷,宛如籠中困獸,神經末梢徹底暴露的痛楚。這一切都再也不堪忍受。他靜悄悄地更衣,唯恐吵醒蘇歐路,然後赤腳步出房間,走出屋外‐‐到哪兒都好,只要遠離這棟房子就謝天謝地。他已經快要窒息了。
位於闃暗,龐然巍峨的房子顯得令人迷惑。居住於此的七組灑多瑞圖伴侶各有樓層、套房,或獨立的翼樓,空間寬敞。他向來未曾進入第一組與第二組灑多瑞圖的居域,他們遠遠置身於南翼,況且,對於古老宅第的中央區域,他總是惶然不知所在。不過呢,他想他還認得出北翼區域的路,他相信這條走廊通往向下的樓梯。然而,窄小的樓梯卻是朝上,他拾級前進,進入一間陰影幢幢的閣樓,一扇門扉開往屋頂。
一條有扶欄的長走道沿著南翼屋緣延伸。他亦步亦趨,屋頂的尖峰宛若黑色山脈,在他左方昂然聳立,往下可窺見牧草場、沼澤地。當他來到西側,碩大的運河在褶熠閃爍的星光底下沉眠。空氣潮濕柔軟,落雨的徵兆,一股低垂的霧氣從沼地緩升。他手臂靠著屋簷,凝神注視時,濃霧覆蓋了運河與沼澤地。他欣喜於柔軟、緩慢移動的霧氣,療治且掩藏的霧氣。微小的平和與慰藉從他的內裡湧出。他深深呼吸,獨自思索。「為何如此?為何我如此哀傷?為何我無法愛蘇歐路,一如他熱愛我?為何蘇歐路這麼愛我?」
他感受到另一個形體逼近,轉身凝視。那是一位女子,一如他來到屋頂,站立在他數碼之遠處,她的手臂抵著屋簷,如同他自己,赤足一如他,身穿一襲長袍。當他掉頭凝視對方,女子亦然,眼神凝注著他。
她是巖區的居民,毫無疑問。黝黑的肌膚,長而直的黑髮,眉睫、顴骨及下巴如雕刻般細緻;然而,他無法判定對方究竟是誰。在北翼的餐室中,他遇見過好幾名二十來歲的夕族女性,彼此為姐妹、表親,或至親,全都單身。他非常害怕這些女子,因為,蘇歐路可能會對其中之一求親。哈地裡在性事上非常羞怯,無法跨越性別差異的鴻溝;供他肉身愉悅與慰藉的伴侶通常都是年輕男性,雖然他不時受某個女性強烈吸引。麥魯歐的女性十分迷人,但他不敢想像自己與對方纏綿燕好的情景。在此地,他遭受的痛楚來自於夕族女性的冷漠與不信任,讓他知道自己永遠是個局外者。她們輕蔑他,而他迴避她們。如此,他無法辨認究竟誰是薩絲妮,誰是拉瑪提歐,誰是颯非,誰是伊絲布艾。
他猜測來者是伊絲布艾,因為她的高挑個子,但他無法確認。黑暗或許可以成為藉口,因為他無法在漆黑不見五指的背景辨認出五官顏面。他喃喃地說:「晚安。」但他沒有道出對方的名字。
一陣漫長的靜默,他認命地思忖,或許連在三更半夜的屋頂,麥魯歐的女性還是對他冷眼相待。
然而,對方啟齒了。「晚安。」語調輕柔,聲音帶著笑意,這抹輕緩柔和的聲音降落於他的心底,宛如霧氣,柔而清冷。「請問是哪位?」她這麼問。
「我是哈地裡。」他報上名字,再度認命,想說對方知道他是誰,就會對他不屑一顧。
「哈地裡?你不是本地人?」
她究竟是誰呢?
他報上自家農莊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