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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67年,&ldo;國際寫作計劃&rdo;開始的第一年,有位德國作家來愛荷華。我和paul去機場接他,發現還有一個年輕德國人kla,而且,沒有住處。paul就安頓他和那位德國作家住在一個公寓裡。我們每次請外國作家,也邀請他。過了一陣子,發現他約會薇薇了,那時她還是個讀高中的女孩子。我可緊張了。他約她出去跳舞,我規定薇薇必須在午夜前回家。kla感冒,薇薇送蛋炒飯給他。我說:將飯放在門口,別進他的房。
kla得到一個基金會的獎學金,來愛荷華大學法律系一年。法律系在他住處的河對面。冰天雪地,他每天來回都得在寒風中走過冰凍河上的橋。paul問他有沒有帽子,他說沒有。paul將自己的毛線帽給他說:別凍著了。學年結束了,他將回德國,去辦公室向paul告別,沒看見paul,帽子放還在paul的書桌上,留下短箋,謝謝那毛線帽給他的溫暖。
從那以後,他有時在暑假來愛荷華,或是薇薇用她工作賺的錢去圖賓根(tubn)。kla在圖賓根大學拿到法律博士以後,1974年夏天,他們在愛荷華結婚,婚禮就在莫扎特的笛聲中,在鹿園舉行。婚禮結束後,至親好友都進屋了。kla敲了一下酒櫃上的小鍾,他要講幾句話。
首先他稱呼paul一聲岳父:我要感謝我的岳父。初到愛荷華那年,天寒地凍,他給我溫暖的帽子。我永遠忘不了那份恩情……
他考進德國外交部,從此加深了他的中國情,在北京的德國大使館工作兩任,一共八年。他和薇薇認識了很多中國作家。丁玲曾笑著對我說:華苓呀,你把你的女兒、女婿給我吧!1986年,kla在北京第一任結束回德,正值丁玲在醫院病危,他們臨走前去看她,她已不省人事了。
薇薇因為kla流動性的外交工作,也就不能在任何地方的學校長久教下去,也不能常回家,現在多倫多大學教中國語言和中國當代文學,也正是kla在多倫多任德國總領事。她喜歡去北京,在北京有很多朋友,她說中國話還帶點兒京腔。她說:在中國他們認為我是美國人,在美國他們認為我是中國人,現在我知道,我是在美國的中國人。她70年代研究張恨水,那時張恨水在中國還沒平反。後來研究汪曾祺。
他們的兒子chrish在愛荷華出生。無論他們在哪兒,每年都會回來住一陣子。paul喜歡逗他玩。他兩三歲,晚上睡覺時候到了,他還在小床上蹦蹦跳跳,paul說:你怎麼還不睡覺?他說:我太快活了,不睡覺。paul大笑,認為那是至理名言。他教他游泳。1990年,小傢伙要回來了,paul半夜突然從床上跳起來說:我到游泳池去放水!小傢伙明天來。我說:算了吧,黑夜看不清,你可不能摔跤。他說:為了那小傢伙,無論什麼事,我都要為他做!那是paul最後一次教他游泳。1991年,paul就走了。多少年了,chrish每次回來一進屋,就直奔樓上,看看四周,老樣子,好像就放心了──愛荷華河仍然靜靜地流,後園的鹿仍然昂首閒閒從林中走出來,牆壁上世界不同地區的面具仍然寂靜地望著他,黑色壁爐上鑲嵌採石的白玉盤仍然是這個家穩定的重心。
藍藍的第一次婚姻留下美麗的anthea。
有一天,小anthea打電話來對paul說:急救!快!快!
什麼事?paul驚惶地問。
我沒牛奶了。
paul哈哈大笑,馬上買牛奶送去給她。
她兩三歲paul就給她念故事。有一次,我偶爾將他對她念書的情景錄了音。她大學畢業時,paul已故。我將錄音帶送給她作畢業禮物。她聽著錄音哭了,說那是我給她的最好的禮物。p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