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者,因直歌其事,命為《秦中吟》。”面對觸目驚心的悲慘現實,詩人的良知又不能無動於衷,做不到熟視無睹,做不到心如古井,更做不到麻木不仁,因此,他抱定宗旨,以詩舒憤懣,以詩紓民困,這種中國文人的覺悟,正是中國文學最可貴的情操,大可不必因為外來的歪嘴和尚,那幾句閒言碎語,而動搖植根於厚土中的中國文學之本。
白居易所以之這值得敬佩,所以之成為文學史上的大師,第一,他的諷諭詩,寫出了時代的真實,第二,他為他的這些直麵人生的作品,付出了代價。
“凡聞僕《賀雨詩》,而眾口籍籍,已謂非宜矣;聞僕《哭孔戡詩》,眾面脈脈,盡不悅矣;聞《秦中吟》,則權豪貴近者,相目而變色矣;聞《樂遊園》寄足下詩,則執政者扼腕矣;聞《宿紫閣村詩》,則握軍要者切齒焉。大率如此,不可遍舉。不相與者,號為沽名,號為詆訐,號為訕謗。苟相與者,則如牛僧孺之戒焉。乃至骨肉妻孥皆以我為非也。”(《與元九書》)
他在《傷唐衢二首》中所寫的“貴人皆怪怒,閒人亦非訾”,就是他這些諷諭詩全面得罪的結果,也是他為文做詩,一定要站在老百姓的立場上,必然要遭遇的厄難了。這本是大可不必後悔的事情,你選擇了蒺藜,就不要害怕剌傷,你選擇了畏途,就不要在乎坎坷,但白居易,顯然沒有足夠的精神準備,第一,他太信賴他所侍奉的皇帝,以為他們果然也是明君。第二,他太小視封建社會國家機器中的大大小小的螺絲丁,以為他們果然同他一樣忠君愛國。
他不明白,對可憐巴巴的中國文人來說,在朝的“貴人”,固然可怕,不在朝的“閒人”,踐踏你起來,蹂躪你起來,那甚至更可怕。這多年來,一遇風吹草動,來不及地把文人同類,往火坑裡推的積極分子,那心之狠,手之辣,我也有幸親眼目睹,並且親身體驗過的。估計,在某種程度上還算比較寬容的唐代文學環境中,這類文學小人,有可能會少一點,但絕不會沒有或者絕種的。
於是,事實終於教訓了這位詩人。
“自登朝來,年齒漸長,閱事漸多。每與人言,多詢時務。每讀書史,多求道理。始知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是時皇帝(憲宗李純)初即位,宰府有正人,屢降璽書,訪人急病。僕當此日,擢在翰林,身是諫官,月請諫紙,啟奏之外,有可以救濟人病,裨補時闕,而難於指言者,輒詠歌之。欲稍稍遞進聞於上。上以廣宸聰、副憂勤,次以酬恩獎、塞言責,下以復吾平生之志。豈圖志未就而悔已生,言未聞而謗已成矣。”(《與元九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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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人何以《秦中吟》(4)
如果不是元和六年(811),他母親陳氏不幸病故,按舊制葬禮規定,官員必須退職,回家守喪,這樣,使他在下邽苫塊稽顙,一待三年,對他的報復,也就相應推遲,否則早就將他收拾了。一直到他服闋,也就是元和九年(814),回到長安復職,那些當年得罪過的“貴人”和“閒人”,絕不是健忘的人,仍牢牢記住他的《秦中吟》。於是,聯起手來,找碴要給他一點顏色看看。
新的任命,為太子左贊善大夫,算是宮內官,有更多機會接近中樞。於是,他也很想盡心盡力地“廣宸聰、副憂勤”,“酬恩獎、塞言責”,表現出耿耿忠心,一片熱忱。夙不知贊善、拾遺等諫官之類,不過是政府的花瓶而已。雖然封建王朝的體制中,例設御史之類的清水衙門,以監督檢劾各級官僚機構,充其量,不過是聾子的耳朵,擺設而已。歷朝歷代的絕大多數帝王,總是想聽他所喜歡聽的,諸如形勢大好,越來越好的悅耳之詞;而不想聽他所不喜歡聽的,諸如水深火熱,民不聊生的逆耳之言。
儘管白居易感到他的所作所為,觸怒當局,得罪同僚,所謂“悔已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