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仍是越顯涼爽。
一路平安,不但沒有遇見東齊主力前來阻遏,甚至連偶然間遇見的幾個遊兵散勇也是遠遠看見南楚兵丁便咋呼一聲,狼狽奔逃,速度快得驚人。
近兩日,是大雨。
雨下得雖然時斷時續,但是連綿。廣闊的天地間,原本是夏天蓬勃的綠意,現在卻變成一片水茫茫。
空闊遼遠,四顧盡白,天地似被無窮無盡的雨線連線,人在其中,就算是連營三十餘里地的大軍,也顯得如此渺小。
梅若影撐著油傘,護著林海如自士兵聚集處回來。一路都是泥濘,大坑小坑不斷,褪上腳上都已經被溼泥和長草沾得淋漓稀糊一片。人是慘了點,但是藥箱裡的藥物還是不得不護好的,幸虧多是製作成了散記丸劑和膏劑,否則這麼大的雨天裡,要說為病員煎熬藥物是萬萬不可能的。
林海如見他比自己稍顯矮小,想著對方步長大概不及自己,路上泥濘,便一直稍稍放慢了腳步,讓青年不至於趕路趕得狼狽。
可後來發現不論怎樣繞過重重的障礙和兵丁,頭頂上那把油傘始終不曾離過自己頭頂。驚訝中突然想起,這個醫童也是會武的,而且還高超,而且還是傳說中已經覆滅的血網黑蠍的一員。
竟然不知不覺間忽略了青年不同尋常的身份。
可他就是那麼普通平凡。常常坐在眾人之間一言不發地笑看著,聽著大家的言談,並不插話。存在感淡薄得讓人幾乎要忽略了他。
初次對峙時,曾因他層出不窮的齷齪招式惱怒暗生,但相處下來,漸漸發現青年不但不齷齪,反而恭謹守禮。
只有偶爾的時候,青年凝望高空兀鷲的目光會變得銳利,又或者呆坐在無人林中時似乎有著的清淺憂愁,在與自己與兩位師父對峙時是無畏無憂的泰然。只有這個時候,他才會感覺到,這個青年並不是身家清白的醫童。
什麼樣的環境,才能造就出這樣的人?年紀輕輕,小於自己,卻甘於平凡,對別人的誤解和輕視一笑置之,年輕的面容下有著凡人難以察覺的成熟的風範。
甚至不曾察覺自己竟然對這個青年產生了好奇心,一路雨聲譁然,矇蔽了視聽,更讓疲累冷漠的心得到了片刻的放鬆。彷彿只有此刻,天地之間看不到別人的碌碌營生,看不到戰事將起的緊張,看不到前生舊事的無奈哀傷。
耳中只有自己的步伐在穩定地踩水,有自己平緩規律的呼吸。
綿延千里平原的雨,白茫茫,矇蔽了一切。驀然發現,踐水的步伐中,也有身旁青年的一份;悠長綿延的呼吸中,也聽到了來自近在耳旁的青年的。
軍醫房因是重地,除了普遍使用的布帳,還專備有兩個防雨的牛皮帳子。步入人滿為患,一樣地溼泥泥濘的大帳中。
林海如眼角一瞥,發現醫童身上已經全然溼淋,如同剛被從池塘中打撈出來一般。適才一路行回,那頂油傘始終不曾離開自己頭頂,卻常常把撐傘的青年落了單。
他這兩日穿的是深棕的布衣,在雨水的浸泡下色澤更是深沉,卻也襯托出意想不到的優美身形。
林海如動動唇,正想說些什麼。
突然見那青年似是想起了什麼驚天地泣鬼神的事情,總是泰然安穩的眼神中露出片刻的慌亂和膽怯,隨即消逝,人卻抬起了頭坦然對上他的眼,說道:“醫正慢坐,雷雙忘了件東西,現在回去取來。”
說完,不待他的質疑,轉身撐開了傘,又步入雨中,三兩步消失在迷茫的水幕中。那身影消失得如此迅速,又縹緲得如同化入天地。
不知為何,只是看到這一幕,林海如心中泛起若失的悵然,卻不知失卻了什麼。只是疑惑地站立於帳中,握緊了雙拳。
現在的他,還有什麼可以失去的嗎?如果還有那樣的事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