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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龐氣喘吁吁道：&ldo;大小姐，這快到碼頭了，您回去吧‐‐&rdo;

一個穿棉袍的腳夫在林積身邊擦過去，扁擔竹篋無意一撞，擦得林積半邊身子又開始發疼，手裡的箱子被猛地磕到欄杆上，箱釦一下子散開，裡面的東西七零八碎散了一地，賣報的孩子也腳下一絆，撲通摔在地上，手裡的報紙只剩幾張貼在潮濕的地上，剩下的一沓紙頁全都嘩啦啦飛進了青空。

賣報的孩子也是有人看著的，那人大老遠地罵罵咧咧了起來，&ldo;報紙賣不出，還要我賠錢‐‐&rdo;

林積揉揉胳膊，把那瑟瑟發抖的孩子扶起來，&ldo;不怕，我拿錢給你。&rdo;又蹲下去撿那些紙片，手上還戴著手套，不大容易撿，一眼之下卻頓住了。

報紙被泥汙沾濕，還看得出字跡，林積知道這是一家花邊小報，近來被革命人士買去做了揭露陣地，不少訊息都是官方報刊上隱而不發的。這一條訊息只是藏在邊角，並不顯眼，大致說的是此次金陵全城清查的內幕，幾個字被黑泥和腳印遮住，只剩下&ldo;東北刑犯逼供&rdo;、&ldo;名單&rdo;、&ldo;密碼&rdo;的字眼格外刺目。

林積心中發寒，懵然想到這次清查的雷霆手腕，又想到那被東北憲兵逼出來的金陵革命黨名單將被血洗，最後想到關霄為什麼會接手蔣仲璘的工作。

因為海運線命在危殆，所有人都自身難保。

老龐叫著&ldo;大小姐&rdo;又逆著人流跑回來，見她眼睛發直，但好歹還在那裡，便鬆了口氣，蹲身去撿東西。林積看著老龐抖抖索索地把東西收回箱中，這才發現那些紙上不只是龐希爾的功課，還有不少她熟悉的東西，有關霄折的青蛙，拿狗尾巴草做的指環，她自己壓在書裡的銀杏葉片和海棠花瓣，更多的是發黃的紙張。

碼頭的地上潮濕極了，紙也被黑泥沾髒，上面布滿了熟悉的字跡。那句&ldo;青天視我做螻蟻，未必我便要匍匐&rdo;原來並不是一蹴而就，關霄在紙上塗塗抹抹修修改改，才拿給她抄。還有他們小時候被關倦弓摁著練字，拿顏魯公的字拼成臨帖，&ldo;振衣千仞崗，濯足萬裡流&rdo;，或者&ldo;棧石星飯，結荷水宿，旅客貧辛，波路壯闊&rdo;，她在前面寫一行，關霄在後面寫一行。雖然很俗，但沒人不喜歡左思和鮑照。

這些東西她在書房找過，沒有找到，所以還以為關霄早就扔了，原來被他&ldo;扔&rdo;到了龐希爾那裡。關霄生得一副紈絝樣貌，皮囊裡的核子卻重情重義，沒丟下過任何東西。

林積猛地站了起來，摸出一張紙幣來遞給那賣報的孩子，轉身大步向船務中心走去。她逆著人流，走得格外艱難，沒走幾步又被人扯住了肩膀，曹禎戎把她往後拉了一把，林積見他戴著禮帽，勉強遮住稜角鋒銳的面容，想必是避開耳目下傳來的。曹禎戎怒氣沖沖地瞪著她：&ldo;你瘋了？！上哪兒去？&rdo;

林積毫不猶豫，擰身拂開他的手繼續向前走去，&ldo;曹伯明知故問，我回去幫三少。&rdo;

曹禎戎壓低了聲音，&ldo;就是因為你要幫，所以他才讓你走！我跟你說過什麼？什麼比活著重要？三少是一片真心，你就要這麼糟蹋？&rdo;

人來人往都是磕磕碰碰，林積慢慢說：&ldo;是他要我走？&rdo;

她別過臉，眼底竟然微微一濕。但她一向情緒極少，再轉回來時，已經又是一片清明，&ldo;我放他一個人在那種地方，那才是糟蹋。&rdo;她把曹禎戎的手掰開，&ldo;曹伯，他在哪兒，我就在哪兒。旁人要怎麼跪我們管不著，只是他要怎麼站著，我就怎麼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