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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幾分人色。也不知道她夢見了什麼,眉頭緊鎖著。
初夏原是想勸芍藥少說些抱怨的話。花媽媽雖然已經去睡了,可是這院子裡哪兒都有耳朵,指不定明天話就傳到她的耳朵裡。上一回院子裡的淡菊也不過是私下裡抱怨了花媽媽兩句,也不知道是誰說給了花媽媽聽,當下倒是沒什麼,可是沒幾天之後,夫人就發了話要賣了淡菊——丫鬟們身似柳絮,命若浮萍,一切都得聽主子的,做人就得謹小慎微些。
只是這話她不敢跟芍藥說,芍藥一向隨性慣了,人又傲氣,斷然由不得她一個小丫頭教訓。
“天快亮了,花媽媽也快來了。”初夏道。
床上的人叮嚀了一聲,初夏趕忙回頭,卻被嚇了一跳,方才還閉著眼睛昏昏沉沉睡著的宋研竹此刻面色越發蒼白,額頭上全是冷汗,兩顆牙就跟打架似得發出“得得”的聲音,初夏趕忙走近,就見宋研竹一雙手攥得緊緊的,嘴裡含含糊糊地念著“鹽……鹽……畜生。”
初夏實在不明白“鹽”和“畜生”有什麼必然聯絡,只得上前握住宋研竹的手喚道“小姐,小姐……”,喊了幾聲不見醒,宋研竹卻越發打起寒顫來,面色也有些泛青,芍藥有些害怕地推了推初夏,道:“初夏,你瞧小姐像不像中邪?”
“胡說!”初夏縱然平日裡有些怕芍藥,可是也不許她這樣詛咒宋研竹,她拿了帕子替宋研竹擦汗,對芍藥道:“林大夫叮囑過,小姐這幾天應當能醒。若是半夜小姐有什麼異象,就去西廂房找他!”
“西廂房吶……”芍藥看了眼外面灰濛濛的天。
聽說日月交替的黎明時分,外頭不乾淨的東西最多,外頭黑烏烏的,天又這樣冷……她著實不想去,看看還在打寒戰的宋研竹,她定了定神,推了把初夏道:“小姐有我伺候,你趕緊去找林大夫,若是小姐有什麼不測,你我都擔待不起!”
“好。”初夏早知會是這樣的結果,利落地起身出門,一路小跑著去找林大夫,看看天漸破曉,又去叫醒了花媽媽,三人一路同行,花媽媽嘴裡仍然不忘數落初夏:“定是你們耍滑偷懶沒有好好照料小姐,不然好端端的怎麼病情又會加重!”
初夏也不回嘴,只小聲催促著林大夫,幾個人急急走著,卻不知此刻的宋研竹突然硬挺著身體朝天呼了句“不要”,一歪身,吐出了一口鮮紅的血,竟是悠悠轉醒了。
宋研竹這一覺睡的極沉,夢裡的人嬉笑怒罵,婉轉哀切,如走馬燈一樣走走停停,最後的景象定格在山匪圍城,初夏攔在她的跟前,哀求她:“奶奶,您一定要振作,大爺肯定會回來找咱們的,您一定要好好活著!”
好好活著?
宋研竹哀切地牽了牽嘴唇,那樣混亂的場面,他的丈夫拋棄了她去了另外一個女人身邊,她就這麼孤身一人陷入圍城,如何好好活著?
城外那些斷裂的肢體遍地都是,腥臭的血汙之氣充盈著每個人的鼻子,廝殺的聲音反覆折磨著城裡的每一個人,建州城裡的人惶惶不安,有些人忍受不住飢餓,開始洗劫大戶人家,城外還未亂,城內已經淪為人間煉獄。
那一天,為了活命,城裡的男人們已經盤算著應山匪的要求,每天送一個漂亮的年輕女人出城。
那一天,在宅子裡躲了許久的她被人拉了出去,她脫力暈了過去,醒來時初夏已經不見了。
後來她才知道,那天初夏攔在眾人跟前,毅然決然道:“他們要的只是年輕的女人,我也是,我去吧,你們放開她。”
出去的人再也沒回來,誰知道她們的下場如何,誰又知道下一個又會輪到誰?
與其跪著生,不如站著死。她等了又等,只等著陶墨言來拯救自己,最終,她卻失望了。城破那日,她死在了自己的手上……
恨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