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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後他不管不顧地從陽臺探出身體,樹木生枝般朝自己的方向打出手臂。鍾憫聽不見方重行說話的聲音,卻將他的口型看得盡致淋漓。方重行說,不要,不要,不要。
鍾憫,不要。
好像一隻受驚的什麼動物,被天敵狂追,奮力奪路而逃。臉色慘白,額發汗濕掉,一縷一縷貼在額前,滑稽又可憐,似乎在天台上岌炭可危的是他自己。
他為什麼害怕?他為什麼害怕?他為什麼害怕成這副模樣?樓不是樓,路不是路。是一條寬闊而洶湧的河,巨浪滔天。方重行在河對岸,神色戚悲,聲嘶力竭吶喊。他說,求你了。膽子怎麼這麼小。鍾憫將晃蕩在虛空中的雙腿收回,改為盤坐姿勢。
方重行看見天台上的人慢慢眨了下眼,轉而露出個無邪的笑容。
對方似乎有意讓他一個字一個字全部看清楚。他的口型慢而緩:「你,別,怕。我,不,跳,下,去。」得到回應,方重行渾身脫力般將身體伏下,臉埋在臂彎,蝦米股弓著背大口大口呼吸。稍稍平復些後,他如同光腳踩在冰面,順著欄杆慢慢滑倒,癱坐在地。他休息了很久,同時抬起頭與鍾憫對望,生怕他反悔墜樓。對視同樣持續很久,似乎有千萬個光年那麼漫長。
週五的小區格外嘈雜,小孩子追逐打鬧,老年人聚眾聊天,還有此起彼伏的狗叫,鄰居碰面時的大聲寒暄但是方重行五感失四,只剩下眼。
不知又過多久,鍾憫自頂樓消失。方重行從陽臺起身回房間,按住自己因為情緒起伏激烈而脹痛酸軟的心臟,長長撥出一口憨悶的氣。
再開啟反鎖的門,平姨和林叔都在外頭正如無頭蒼蠅般團團亂轉,商量著再過五分鐘人還不出來就要踹門而入。
方重行抹去額頭的冷汗,低聲安撫他們:「我沒事,不用擔心。」
往前邁幾步,他腿軟,又差點一頭撞上地板,林叔眼疾手快地托住他的胳膊往上攙了一把,方重行才免於破相災難。
「阿行!阿行!怎麼了?噪子啞這麼厲害!」平姨轉手去摸方重行的額頭,冰冰涼,她擔心得要命,「你剛在裡面出什麼事了?叫好大聲呢,是不是房間進賊?我現在就報警!」
方重行沖她搖搖頭,又指指自己嘴唇,發出一個微不可聞的音節:「水。」
「哦哦好。」平姨起身去廚房,把冷熱開水互相兌了兌,試過溫才端來杯正入口的水。方重行沒再說話,接過水杯一飲而盡。她注意到方重行手上燙過的紅痕,心疼又驚訝地哎呦一聲,轉頭去拿藥膏。
方重行仰臉倚靠在沙發上,任由他們一左一右將自己夾擊,一人塗藥膏一人擰毛巾幫忙擦汗。「林叔,等下再走吧。」驚嚇過度的餘韻還殘留在身體中,方重行試著操縱手臂,發現五指毫無反應。他閉上眼睛:「我沒有力氣了。」
林叔拍拍他的手臂:「不急不急,你先休息。」方重行說話聲音輕上許多,好像害過一場大病。
「平姨,」休息片刻,他將身子坐直些,「你會不會烤俄羅斯風味的曲奇?」
平姨聞言開始在記憶裡搜尋。在她的菜譜中,中國八大菜系一應俱全,甜點大多雜糅,記不清哪種是哪國本土發源。鄰國俄羅斯,對她來說是過於陌生的寒冷。
「假期裡你能不能找一找烘焙配方學習下?」見她思索不出結果,方重行小聲請求,「不用學很多,一兩樣就可以。」平姨立刻點頭答應:「好,好。等阿行收假回來,平姨肯定讓你嘗到那種曲奇。」
方重行嗯上一聲,找個由頭將林叔支開,又小聲同她咬耳朵:「如果……如果鍾憫來了,您記得告訴我,不要讓爸媽知曉。」「好的好的,」她說,「我會照顧好他,就像照顧你一樣,阿行放心。」
方重行綿長而無聲地吐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