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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當她躺在床上時,幻覺便像流星般在腦子裡閃過,大多數時候出現在眼前的是她丈夫的那隻拳頭,在他戴著的鏤金雕花的警校指環上和指關節上,到處浸滿了殷紅的血跡。直到天亮她才終於看清楚指環上面刻著的幾個字是:服務,忠誠,公眾利益。它們就刻在她的胸前,這使她聯想起印在烤肉和牛排上的藍色聯邦印章。
每當這種幻覺出現時,她便渾身軟弱無力,有一種向下墜落的感覺,緊接著便看見他的拳頭在她眼前晃動。最後由於身體的劇烈顫抖,她才徹底清醒過來,當發現自己躺在他的身邊時,便又哆嗦起來,暗暗地希望他千萬別醒,如果他發現是她在噩夢中吵醒了他,他會讓她飽嘗一頓拳頭的滋味。
她從十八歲起便步入了地獄之門,直到三十二歲生日之後的第二個月,她才從迷茫中清醒,這時人生已經走完了一半。使她清醒的,是一滴骰子般大小的血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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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在整理床鋪的時候在床罩上發現它的,顯然是在她的這半邊。當床整理好以後,血跡暴露在靠近枕頭的位置上。事實上她可以將枕頭往左邊挪一點,正好蓋住血跡。由於血跡早已晾乾,它變成了十分難看的紫褐色。她覺得這個辦法非常簡單,便開始行動起來。她無法另外更換一條,因為沒有多餘的白色床罩可以替換,如果換一條印花床罩,她就必須再找一條同樣花色的印花床單鋪在下面,否則就會給自己招來麻煩。
她似乎聽見他在說,你瞧,這該死的床究竟是怎麼鋪的,你為什麼在白色床單上面鋪了一條印花床罩。我的天,你居然懶到了這種地步。過來,我想捱得緊緊地跟你談一談。
她站在床邊,沐浴著一片春光。這個被他稱為“懶婆娘”的女人,每天像只陀螺似的不停地打掃房間,絞盡腦汁地安排著一日三餐。她站在那兒,有氣無力地看著床罩上的血跡,像是得了某種智力障礙症似的,臉上毫無表情。我以為我那該死的鼻血昨天已經止住了。她自言自語道。我敢肯定昨天確實已經不流了。
他很少打她的臉。他並不愚蠢。無論是在當警察的時候,還是成為職業探員以後,他都逮捕過許多專門往人臉上打的醉鬼。如果你總是往太太的臉上打,緊接著編出的一些關於半夜三更踏空樓梯、一頭撞到浴室門上,或一腳踩上後院釘齒耙之類的系列故事就不能自圓其說了。人們會發現有問題,他們會說你的閒話,即使你的太太保持沉默,最終也會使你陷入困境。因為各掃門前雪的時代已經結束了。
然而這還不能算是最壞的情況。他有極其暴躁的脾氣,有時被他疏忽大意了。例如昨晚就是如此。當她端來第二杯冰茶時,不小心灑在他手上一滴。她的鼻子突然間像只爆裂的水管般噗地一聲噴出了鮮血。當時他絲毫沒有意識到自己究竟對她幹了些什麼。當鼻血順著她的嘴唇和下巴流淌時,他露出了厭惡的表情,又立刻焦慮不安起來,心中盤算著:萬一她的鼻子真的破了怎麼辦?可能又需要進醫院。她以為真正的打擊又一次降臨了,她又要繫上那條圍裙,坐在屋角里顫抖和哭泣,然後在嘔吐之前調整好自己的呼吸。她總是繫著那條圍裙,讓自己吐在裡面。在這間房間裡她是絕對不能哭出聲來的。她始終能夠控制住自己不要吐到地板上,只要她還想保住性命就得格外地小心。
他那種久經磨練的自我保護意識回到了身上。他遞給她一條冰袋,讓她走進了起居室裡。她躺在沙發上,將冰袋搭在兩隻眼淚汪汪的眼睛之間。他說,如果你想盡快止血,又不希望鼻子腫得鼓鼓囊囊的,就得多敷一會兒。他最擔心的就是浮腫。明天她要去市場購物,墨鏡只能遮住發黑的眼圈,而擋不住浮腫的鼻子。做完這些,他便繼續開始吃他那被打斷的晚餐——焙小甜餅和新鮮的烤土豆。
早上,她往鏡子裡看了一眼,發現腫得不算很厲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