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韋小寶拜曰:“這二十多年來,賤妾受盡天下人唾罵,把亡國的大罪名加在賤妾頭上。當世只有兩位大才子,才明白賤妾的冤屈。一位是大詩人吳梅村吳才子,另一位便是韋大人。”
順治十年,吳梅村應召赴京。過淮陰時,作詩曰:
浮生所欠止一死,塵世無由識九還。我本淮王舊雞犬,不隨仙去落人間。
他知道自己這一去,無異於落水失足投靠變節,也就有了畢生的遺憾與汙點。
順治十三年,吳梅村借奔母喪名義,辭官不出,居家至死。為大清朝服務三年,讓他後悔一輩子。他時時懺悔,努力救贖,還精神和情感,還道義和良知,還故國和恩主的債,他有一首詞《賀新郎。病中有感》:
萬事催華髮。論龔生,天年竟夭,高名難沒。吾病難將醫藥治,耿耿胸中熱血。待灑向,西風殘月。剖卻心肝今置地,問華佗解我腸千結。追往恨,倍悽咽。
故人慷慨多奇節。為當年,沉吟不斷,草間偷活。艾炙眉頭瓜噴鼻,今日須難訣絕。早患苦,重來千疊。脫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錢不值,何須說!人世事,幾完缺?
吳梅村在這裡所表現出來的沉重、抑鬱、內疚、自責,儘管相隔數百年,我們仍能感到他的泣血和傷痛。這對照喜歡晚明的周作人,真是判如雲泥,一直到晚年他還為自己的附逆辯護。
一九四五年九月二十日,傅斯年代理北京大學校長。傅向來最痛恨不講民族氣節的儒生,對他的聊城先祖傅以漸當年不參加抗清復明運動,反而參加清朝入關後首次鄉試,直到殿試得中順治朝狀元,一直耿耿於懷。三百年後的今日,他對不顧氣節和民族大義,甘願為日本人驅使的知識分子更是深惡痛絕。當傅就任北大代理校長後,曾於重慶報刊發表宣告:“為保持北京大學的純潔,堅決不錄用偽北京大學的教職員,但學生經過甄別和補習,可以接受。”
十一月中旬,傅斯年到達北平,陳雪屏等人到機場迎接。傅走下飛機的第一句話就問陳與偽北大的教員有無交往,陳回答說僅限一些必要的場合。傅聞聽,大怒道:“漢賊不兩立,連握手都不應該。”當場表示偽校教職員堅決不予錄用,全部屎克郎搬家——滾蛋。不但不請他們任教,還當場表示要請司法部門將罪大惡極的儒林敗類捉拿歸案,嚴加懲處。並在報紙發表宣告:無論現在將來,北大都不容偽校偽組織的人插足其間。
就在傅斯年的宣告於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日在北平《世界日報》刊出之時,偽北大文學院院長周作人正待在北平八道灣的“苦茶庵”,一邊飲著苦茶,一邊悠閒地做著叫做《石板路》的散文小品。文中極具感*彩地回憶了他的故鄉紹興石板路與石橋的優美。文章的結尾處寫道:
在民國以前,屬於善性的社會事業,由民間有志者主辦,到後來恐怕已經消滅了吧。其實就是在那時候,天燈的用處大半也只是一種裝點,夜間走路的人除了夜行人外,總須得自攜燈籠,單靠天燈是決不夠的。
拿了“便行”燈籠走著,忽見前面低空有一點微光,預告這裡有一座石橋了,這當然也是有益的,同時也是有趣味的事。
前世出家今在家(7)
(民國)三十四年十二月二日記,時正聞驢鳴。
周作人在當天的日記中寫道:“見報載傅斯年談話,又聞巷中驢鳴,正是恰好,因記入文末。”令周氏沒有想到的是,當他寫罷此文的第四天,即一九四五年十二月六日,就因漢奸罪被捕入獄,這篇短文也就成了入獄前的最後的文字。
對照周作人的文字和吳梅村的文字,你會對吳梅村深懷敬意,他在《臨終詩四首》之一寫道:
忍死偷生廿載餘,而今罪孽怎消除,受恩欠債應填補,總比鴻毛也不如。
一直到死神來臨的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