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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我是因為跟小叔太親近了,才會選擇他的職業的。誰知道。
現在我和他成了同事。其實我能到龍城一中來教書,跟我的大學同學們相比,算是有運氣了。誰都知道,龍城一中不僅是在我們省,在整個華北,也是赫赫有名。我的大學在全國的師範大學裡不是排不上號的,可是龍城一中的門檻之高,的確有些盛氣凌人的味道。信不信由你,和我同一年進來的年輕老師裡,有好幾個都是碩士學歷,還有兩個,大學的名字一報出來,我都愣一下。也不用問以那樣一張文憑,幹嗎不去寫字樓裡做人模狗樣的白領,卻到講臺前面給小孩子們分析高考重點了。如今的人們都精明無比,會做這種選擇,自然是認為自己不會賠本。
當然,當然,要往好的方向看。這是一個只要不出意外,穩定一生的職業。不可能發大財,但是衣食無憂。並且只要你老了,自會有人跳出來說你桃李滿天下‐‐不過這應該是很久之後了吧,到那個時候,我可以溫暖地回憶著,50年前,別人曾經禮節性地叫我&ldo;帥哥&rdo;。我可以告訴我的孫子,半個世紀以前的人們管長得類似爺爺我年輕時候那樣好看的男人,叫&ldo;帥哥&rdo;。這聽上去不錯。我不像鄭東霓,外面的世界固然大,固然好,可是生活這個東西,說穿了,哪裡不一樣。她那麼聰明的一個人,不知為何,總是看不透這一點。總是義無反顧地折騰,好像非得把屬於故鄉,屬於平凡生活的烙印全都打磨掉,就可以證明自己不同凡響。
況且她還總是諷刺我,越來越像小叔一般閒雲野鶴。
可是小叔,小叔。我該怎麼說。
我永遠不會忘記我來龍城一中應聘的時候,當我講完那節公開課,走下講臺,心裡就有了好的預感。雖說最終能否被錄用還不知道,但是從校長到幾個資格最老的教師,眼睛裡都是微笑著的。然後,一個剛剛退休的特級教師拍了拍我的肩膀:&ldo;後生可畏,後生可畏。&rdo;再然後,他意味深長說,&ldo;聽說你是鄭鴻老師的侄子?沒想到,真沒想到。小夥子,你會有好前程。&rdo;
我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實想說,我會有比我小叔好的前程。更可悲的是,他認為他這是在真心實意地稱讚我。
在這個學校裡,我的小叔是&ldo;自毀前程&rdo;這個詞的活標本。算了,算了。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不提也罷了。我只能說,過去的小叔,不是現在這樣的。也並不是多久以前的過去,十年前吧。那時候我上初中,鄭東霓上高中,小叔是鄭東霓她們班的語文老師。十年前的龍城一中,有誰不知道,鄭鴻老師是多少高中女生的偶像。每年開學,鄭鴻分到哪個班教語文,哪個班的學生就像是過節一樣。鄭鴻老師並不是什麼英俊的男人,中等身材,長得也大眾,而且用現在的眼光來看,十年前的人穿著打扮,怎麼說也是比較土氣。可是,用鄭東霓的話說:&ldo;小叔一站在講臺上,整個人會發光。&rdo;
這句話,我信,並且我明白這是在說什麼。
那個狹窄的講臺上,就像有一道炫目的追光。黯淡了所有講臺下面的學生的臉和眼神。我們的小叔就在這錯覺般的閃亮中,判若兩人,化腐朽為神奇。他口才其實好得很,滔滔不絕,給很多孩子們開啟一扇從未曾開啟的門,並且懂得在合適的時候開一個合適的玩笑。他會在某篇課文的小角落裡,意想不到地,聯想起一些有關於文學,有關於歷史的掌故。語文課本就這樣,在小叔的手裡變得鮮活,有了生命。哪怕就是講最沒意思的語法,他也能告訴學生們,這些現代漢語的規則從哪裡來,於是他就開始說劉半農,說趙元任,說胡適,說新文化運動,說一些看上去枯燥的概念怎樣在一場場鮮活並且妙趣橫生的爭論中被確定下來。我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