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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很感激地送天狗出來,過門坎的時候,掉了幾滴眼淚。槐樹上的一隻鵓鴿在叫,女人說:&ldo;天狗,這鳥兒叫得真晦氣,你將它攆了去。&rdo;天狗最後一次聽師孃的吩咐,一石子將鵓鴿打飛了。鵓鴿飛在他頭上的時候,撒下一粒屎來,落在他的肩上。女人一邊替他拍去,一邊說:&ldo;你再找找別的什麼事乾乾,男子漢要有志氣,要發狠地掙錢,幾時有了錢物色了女的了,過來給我說一句,我給你料理。&rdo;
天狗苦笑笑就走過了,但他並沒有回去,卻極快地走了街道;他害怕街道上的人看出他的異樣,信步出了堡子,一直上了後山,睡倒在密密的黃麥菅草叢裡。天狗長久地不動,想心思。
山樑上有割草的人,拉長聲調在唱花鼓:
出門一把鎖喂,
進門一把火喂,
單身漢子我好不下作餵;
床上摸一摸嘞,
摸出個老鼠窩嘞,
單身漢子我好不下作嘞。
鍋洞裡捅一捅喲,
捅出個大長蟲喲,
單身漢子我有誰心疼喲。
天狗想,這單身漢子真西惶,我天狗離了師傅,沒有了惦我牽我的師娘;先前也是胡胡塗塗過了,好容易得到了一點女人的疼憐,從此失去,往後的日子怎麼過呢?
山坡上起了風,風在草叢裡旋轉,天狗被黃麥菅埋著。草原來並不紛亂,根根縱橫卻來路清楚,像織就的一張網,網朝下是套住這話說得正經八板,天狗就不言語了。
天狗十天裡再沒到師傅家來。他睡在自家的土炕上,百無聊賴,唱堡子裡流傳了幾代的一首情歌:
庭當門上一樹椒噸,
繁得股股兒彎了腰,
我去摘花椒。
長棍短棍打不到吔,
脫了草鞋上樹搖,
刺把腳紮了。
叫聲姐兒來把刺挑吔,
狠心的拿來錐子刨,
實實痛死了。
這歌子不能說是給師娘唱的,但也不能說不是給師娘唱的,反正天狗下了決心,要正經地幹樣營生。他去拜木匠為師,木匠拒絕了;去拜泥瓦匠,泥瓦匠也不收他。匠人們有自己的兒子和女婿。
在現今的農村,他們要保護和鞏固他們自家長久得以富裕的手藝。
於是天狗索性帶了全部積存上省城去了。
在堡子天狗是能人,能說能道能玩;到城星,天狗則不行。
街道寬寬的,天狗卻貼牆根走,街上誰也不認識他,他也眼睛羞羞的小敢看別人。師娘老說他是白臉子,在這裡,天狗的臉就算不得白了。在城裡人的眼光裡,天狗是個十足的&ldo;稼娃&rdo;。
當然,這一切襲來的驚恐和羞恥,主要來自他天狗自身。他也意識到了自己來到這個地方,首要的是自己得戰勝自己。天狗可不是一名哲人,這種思考卻大有哲學意味。
&ldo;城裡的女人都是仙人。&rdo;天狗夜裡睡在旅館,腦子裡充滿了白天的見聞&ldo;師娘才是一個女人。&rdo;這鬼念頭一佔據頭腦,天狗就有天狗的邏輯。&ldo;仙人是在天上的,供人敬的拜的,女人才是地上的,是水,是空氣,是五穀糧食。&rdo;天狗需要的是師娘這樣的女人。
那一張菩薩臉是他心上的月亮,他走到哪裡,月亮就一直照著他。第三天裡,他看見許多人都在一家商店搶購一種襯衣,襯衣極其便宜,他便想到若買一批迴去,一件加二元錢,堡子裡的人也會一搶而空。天狗憑著山裡人的力氣,擠到了櫃檯前,但掏錢的時候,才發現錢被人偷去了。
天狗痴了,坐在車站獨自流淚。無錢做營生,無錢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