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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書桌前坐了下來。順手從書架上抽出一本書,看看封面,是本《唐詩別裁》。隨便一翻,正好是李白的《花間獨酌》。靄如輕輕的唸了兩句:“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就把書往桌上一放,對著燈默默出神。夜是寧靜的,只有穿過原野的風聲,和窗欞被風颳動的聲音。靄如傾聽了一會兒,不知道為什麼,卻感到有點莫名其妙的煩躁。父親房裡沒有聲音,大概已經睡熟了。家裡除了她和父親之外,只有一個耳朵有毛病的老周媽,現在一定也在廚房灶前打盹。靄如忽然覺得一陣悽惶和寂寞,重新翻開了《唐詩別裁》,她不禁自言自語的說:“李白還可以‘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今天晚上這麼大的風雪,大概也無月可邀,我連這樣的三個人都湊不起來呢!”於是她忽然想起另一闋清人的詞:
“誰伴明窗獨坐?我和影兒兩個。
燈盡欲眠時,影也把人拋躲。
無那無那,好個悽惶的我!“
她看看燈下自己的影子,不由啞然失笑。但,突然間,她拋下書,站了起來。在窗外的風雪聲中,她聽到另一種踏在雪地上的腳步聲。她知道這附近只有他們這一家,再過去,要走五里路,才是趙家的農莊。這樣的深夜,這會是誰?她側耳傾聽,腳步聲似乎消失了,除了呼嘯的風聲外,什麼聲音都沒有。“大概是我神經過敏。”靄如想。但經過這樣一來,靄如卻有點不放心起來,最近這一帶的治安聽說不大好,家裡只有病弱的老人和婦女,不能不特別小心。提起了煤油燈,她走出了自己的臥房,穿過了中間的堂屋,四面檢查了一下門窗,然後走到大門前面。大門是閂好的,但她卻聽到門外有聲音,為了放心起見,她拉開了門閂,開啟大門,一陣凜冽的寒風夾著大片的雪花對她迎面撲了過來,她退後一步,猛然呆住了。門外,一個高高個子,手提著旅行袋的男人正站在屋簷下,穿著一件長大衣,衣領向上翻,遮住了下巴,氈帽壓得低低的,一對銳利的眼光從帽簷下向她注視著。“啊!”靄如驚呼了一聲,不由自主的向後面退了一步。“你是誰?”在她心中,這一定是鬼魅和強盜之流。
“對不起,小姐,我能請求在這兒借住一夜嗎?”那男人禮貌的問。從措辭和語調來判斷,顯然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你是誰?”靄如戒備的問,仍然攔在門口,沒有歡迎的意思。“我姓孟,我叫孟雷,從李莊來,預備到前面鎮裡去,沒想到遇到這場大雪,在路上耽擱了。不知你父親在不在家?我可以請求借住一夜嗎?”那男人耐心的解釋著,肩上和帽子上積滿了雪,每說一句話,嘴裡的熱氣就在空中凝成一團白霧。
靄如提著燈,依然擋著門,如果是往常,她不會拒絕一個風雪中的客人。可是,現在情況不同,父親病著,家裡除了父親之外沒有第二個男人。這人她不知道他的底細,她也不敢做主請他進來。而且,在目前的情況下,老周媽耳目不靈,收容一個陌生人實在有許多不便。於是,她搖搖頭說:
“對不起,我父親不在家。你想借住的話,向北再走五里路,有一個農莊,他們一定會歡迎你的。”
那男人望了她幾秒鐘,然後冷冷的說:
“請原諒我,我已經和風雪奮鬥了一整天,實在沒有勇氣再去走那五里路。”靄如有點冒火,這人總不能強迫別人收留他呀!於是也冷冷的說:“也請原諒我,家裡沒有男人,不便於留你!”
但,就在這時,父親蒼老的聲音傳來了:“靄如呀,你在和誰說話?”
孟雷狠狠的盯了她一眼,靄如立即尷尬得面紅耳赤,正想再找理由來拒絕這人,孟雷已經一腳跨進門檻,反手關上了大門,對她微微一笑,調侃的說:
“我能見見剛才說話的那位不是男人的老先生嗎?”
靄如咬住下嘴唇,憤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