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婆婆跟俺說:「俺到菏澤要飯去了。」
他們四口人走了,一粒糧食、一分錢都沒給俺娘兒倆留下,連著兩個月。俺莊到菏澤九十里路,到了菏澤,他們有錢就能買到吃的,丈夫郵來的錢,他們一分錢也不給俺。
家裡只有一堆胡蘿蔔,是俺領著兩個小叔子溜地溜回來的。胡蘿蔔本來是甜的,可連吃四十天,胡蘿蔔往舌頭上一放,就像黃連那樣苦,俺吃不下去,兒子也不吃。
俺看不見自己,看得見兒子,他小臉焦黃。連著兩頓啥也沒吃,兒子耷拉著頭,嘴唇又幹又白,他已經連著十多天不抬頭,兩天不睜眼。
眼看著兒子要餓死,俺想放聲大哭,又把自己勸住了。哭頂啥用,得給兒子找點兒吃的。左看右看,就看見桌子上有點兒幹榆樹皮,還有一個枕頭裡填的是谷癟子,已經十多年了。俺趕緊把榆樹皮剪碎,和谷癟子一起磨成面,做了六個餅子。
俺咬一口餅子,一嚼滿嘴糠,腦油味兒可大了,想吐。兒子他閉著眼大口大口地吃。俺嗚嗚地哭,乾哭也沒眼淚。
兒子聽見俺哭,一著急把眼睜開了,說:「娘你別哭,俺吃這中,能拉出來。」
叔伯嫂子聽見俺哭,一看這娘兒倆一粒糧食也沒有,孩子快要餓死了,回家拿來三斤多野菜糠面,這糠面裡摻了點兒高粱面和黃豆麵,星星點點的。
頭一次俺做了五個小餅貼在鍋邊,一掀鍋就聞到糧食的香味兒。四十多天沒碰糧食,那糧食味兒咋那麼香啊,俺使勁往鼻裡吸,一大口一大口往肚裡咽,好像能管飽似的。這個叔伯嫂子現在還活著,俺感念她一輩子,要是沒有這三斤多糠面,俺娘兒倆餓死在屋裡也沒誰知道。
快到領供應糧的時候,婆婆他們回來了。
俺把小鍋支到俺住的前屋,婆婆問:「你這是幹啥?」
俺說:「跟你分家。」
她很生氣:「俺兒不在家,你分的啥家?咱又沒吵沒鬧,俺找社長去!」
俺說:「你想找誰找誰。」
社長來了,問俺:「他嬸子,他大叔不在家,你為啥要分家?」
俺說:「社長,俺不多說,說多了有戰爭,你看看俺的臉吧。」
社長看看俺的臉,回頭跟婆婆說:「嬸子,她要分家你就分家吧,分了家你少操一份心。」說完就走了。
這次分家,婆婆給了俺一個勺子兩個碗,還給了俺半碗雜麵。俺給兒子做了三頓粥,俺兩天半啥也沒吃,涼水也喝不進去。供應糧還不知道啥時給,俺想回孃家看看能不能有點兒吃的。
一早起來俺就走了,兒子走不動,俺抱起兒子,腿發軟眼前發黑。看不見道,就和兒子在地上躺一會兒,看清道了再站起來冒蒙往前走。走到下午兩點多,才走出十一里地到了仁橋,離孃家還有七里地,一步也走不動了。
橋下水流很急,俺想餓得這麼難受,不如跳河死了。又一想,俺這樣死,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婆婆就得跟人說,俺跟野漢子跑了。那是農曆三月,俺正左右為難,東北邊天紅了,好像連風帶雨過來了。俺想:好好的道俺都走不動,要是下雨,俺就抱著兒子跳河。
大風過來了,沒雨,俺抱起孩子來身子飄輕,道也能看清了,七里地俺就歇了三次,大風把俺送到家,就停了。
兩個嫂子出來接俺,二嫂向俺問好,俺一句話都不說,她就把餓得半死的孩子接過去。俺走到外屋躺到小床上,臉沖裡。
娘問:「妮兒,你咋了?」
俺不敢說話,說話就得露出哭腔,俺想俺不能哭,俺哭一家人都得跟著難受。
三嫂說:「娘你別問了,俺妹妹是餓的,俺給妹妹做點兒吃的。」
小侄沒奶吃,三嫂從孃家拿來一點兒白麵,她就用這白麵給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