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俺把孩子的眼扒開,用舌尖兒舔,俺問孩子:「還有嗎?」
他說:「沒有了。」
風越刮越大,俺抱孩子回家了。那時候丈夫在哈爾濱幹活兒,一走就是一年,他的事俺一點兒不知道,他一封信也沒給俺郵過。孩子問:「俺爹咋還不回來?」
俺說:「咱不要他了。你那個爹也不管咱娘兒倆死活,把錢都郵給你奶奶,咱一分錢也花不著,這樣的爹要他有啥用?來了,咱也不要他。」
孩子說:「不,要爹,爹在家俺不挨餓,俺也不迷眼。」
俺說「要要要」,小東西才安心了。
俺挖的那點兒野菜,不夠吃一頓的。家裡有兩棵樹,離俺的門口四米遠,一棵是臭椿,另一棵是洋槐。俺看槐花開了,連葉帶花揪了兩把,配上野菜,俺娘兒倆香噴噴地吃了一頓。
下午沒風了,俺又抱著孩子出去挖野菜。回來一看,洋槐樹上一個葉子都沒了,連葉帶花都整到婆婆屋裡去了。
颳風下雨天,俺不能抱孩子出去挖野菜,俺娘兒倆就吃臭椿葉,婆婆他們不吃。俺骨瘦如柴,還得去社裡拉犁子、拉耙。牲口全餓死了,種地就得用人拉。
又晚幾個月,麥子能搓下麥仁子,嫂子和對門耿三嬸來找俺,嫂子說:「小順他娘,今天夜裡咱去偷麥子吧。」
三嬸說:「昨天俺倆偷一趟了。」
她們說,偷回來把麥穗子擱磨上,用擀麵杖摁著磨眼,不摁麥芒不下去,推磨一轉,麥漿像小麵條一小根一小根往下下。把麥漿倒在水裡一攪,麥仁沉底,麥糠浮上來,用笊籬撈出麥糠。把上面的清水倒鍋裡燒開,再倒麥漿攪著燒開,就是粥了。這樣的粥,肯定比清水煮麥苗子好吃多了。
她倆偷麥穗子是站到麥地裡擼麥穗頭,麥子快熟了,一擼咔嚓咔嚓響,離老遠都能看見,也能聽見。俺說:「今天俺去,咱不那樣偷了,一人拿把剪子,走到麥地咱坐到地裡,用腿把麥子壓倒,用剪子剪。」
她倆說:「好主意。」
坐到地裡剪麥穗,看青的看不見,也聽不見,俺仨連偷了六天。吃了六天糧,身上也有勁了。
第七天夜裡,三嬸和嫂子來找俺,在窗戶底下低聲叫:「小順他娘,咱該走了。」
俺說聽見了,想快穿衣服,可一起來就想吐,躺下啥事沒有。
俺說:「你倆去吧,俺實在去不了了。」
她倆走了。俺啥事沒有,睡到天亮。
天亮了,她倆來看俺,問俺:「好點兒沒有?」
俺說:「昨天不知咋回事,就是起不來,想吐。俺啥病也沒有,睡到天亮才醒。」
她倆說:「昨天夜裡偷麥穗子回來,走到村頭碰見社長馮西善,他把俺倆的剪子和布袋都搶走了,今天夜裡要開俺倆的會。」
俺勸:「誰知道你倆咋想的,俺這個人沒事時躲著事,事來到頭上不怕事。他們能把你倆咋著?別怕,沒事。你倆要是真害怕,俺去陪著你們,俺對社長說俺也偷了。」
她倆說:「你這麼一說,心裡寬綽多了。」
俺說:「開你倆的會也不丟人,沒東西吃誰不偷呀?沒抓住的,就是好運。」
俺那兒有馮莊、徐莊、正行,三個莊挨著。馮莊和徐莊是一個社,正行是另一個社。天黑以後,三個莊的廣播喇叭響起來:「大家注意了,喝完湯到大場院開會。」
在場院裡,大家坐一圈兒,中間留出空來,三嬸和嫂子坐在中間。社長馮西善講話:「今天的會就是批鬥這兩個人的,一個是張富新的媳婦,一個是耿德臣的媳婦。這兩個人破壞生產,毀壞青苗,今後大家都要監督這兩個壞人。昨天夜裡,我抓住她倆了,大家看這布袋和這剪子,都是剪麥穗用的,我給沒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