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九章 人間卷 孤鳥 (第1/1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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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幕國不知何時多了個說書人。
他的茶館開在城門邊上,已經是半個郊外了,不說多偏僻,可也絕對不算繁華熱鬧,看上去就不像能賺銀子的地方。這人卻也不甚在意,還收留了一個小跑堂的,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他說書說得精彩,漸漸也有很多人不嫌遠,專門跑到這兒來,就為了聽他說一段書。
偶然見到幾樹梅花開得豔麗,他索性湊近看了看,指尖輕捻枝條,折下幾枝捧在懷中。不知不覺,他就順著小路走到了山頂。這兒有一涼亭,他走進去,揮手將石凳上的雪拂落在地,旁邊石桌上倒有個陶瓷小花瓶,只是瓶中的花兒早已萎敗了,瓶口搭著黯淡一抹乾枯的紅。
說書人放下新枝,嘆口氣將枯枝敗葉帶出去埋好,又將新鮮怒放的花兒仔細插在瓶中,方才坐在石凳上,從懷中掏出一壺酒。他丟了木塞,將酒放在鼻下輕聞,仰頭深飲了一口,靠在桌面上上發著愣。這簇花兒很美,他看著卻一點也不舒心,酒入愁腸,愈發愁。
這梅花真紅,就和那天融化了雪地的血似的。
那個人徹底消失在世上之後,他才覺得這輩子也挺短的,能互相陪著就是最好的。這事兒啊,說來也有幾分好笑……少時他桀驁不馴,自恃與眾不同,雖也從未忤逆過她,可永遠比不得別人馴順。他覺著,兩個人是平等的,他真心地護著她,而非屈膝服從。
這是獨屬於他的驕傲,可惜這份驕傲害苦了他自個兒。那個人去世之時,三兒可以盡情地哭喊,抱著她不撒手,他卻不能,必須端著鎮定,還得親手送她最後的尊嚴。
他還是將報仇的機會留給了痛哭的人,自己隨後跟過去,為其收了屍,好生葬了。很久很久之前,他們一同陪著她,遠嫁異國他鄉,就是從如今茶館邊上的城門進的皇城。他總覺得,無論過去多久,那兒總還殘存著她的影子。
嬌嬌巧巧的一個人兒,拉滿長弓,百步穿楊。嫁過來時她年紀還小,最親近的並非夫君,心事更願講與他們聽。
她留下的東西不少,能屬於他的卻是屈指可數,全都被整理起來,封進了箱子裡,藏在了角落最深處。他揣測著,也許再過上多少千秋,還有重逢之時。
這一年的天氣很糟糕,上山時還是晴空萬里,一壺酒飲盡,已經又開始落起雪。他有了幾分醉意,想著等雪小一小再回城裡,隨手丟開空了的酒壺,託著下巴盯著雪景發愣。漫天鵝毛大雪裡,一個打著傘的身影匆匆上山來,是他收留的那個小跑堂的。
“天氣這麼冷,師父,早點回家吧!”
男孩走進亭子來,收了傘搓著手對他道。說書人剛回過神來,又愣住了,半晌才向小男孩扯扯嘴角,點了點頭。他吩咐男孩,去替他折幾枝梅花,帶回茶館去擺著。
他沒有接傘,硬要冒著雪走了回去。屋子裡燻著暖爐,他抖落肩頭落雪,撐著額角坐在書案前,心裡浮起陣苦澀,合眸自嘲出聲。
“無枝可依的寒鳥,哪裡來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