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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每午夜夢迴,便從指縫間悄悄地溜去。
《飛龍引》奏完,樂之揚正想放下笛子,琴聲輕輕一轉,忽又變成了《風雲會》的調子。他看了少女一眼,硬著頭皮吹笛應和。十七弟也跟著唱了下去:
“玉壘瞰江城,風雲繞帝營。駕樓船龍虎縱橫,飛炮發機驅六甲,降虜將,勝胡兵。談笑掣長鯨,三軍勇氣增。一戎衣,宇宙清寧。從此華夷歸一統,開帝業,慶昇平。”
這一首曲子,又名《開太平之曲》,講的是鄱陽湖大戰,朱元璋駕乘樓船大破陳友諒的往事。那一戰兇險百出,勝敗幾經反覆,朱元璋起兵以來,但數這一仗最為險惡,自此以後,一統天下已是坦途。故而樂曲大開大合、波起浪湧,起初如濤如風,又如金戈鐵馬,漸漸合併如一,彷彿奔鯨入海,萬里一空。
朱元璋受了曲調感染,拍打膝蓋更加急促,就像是再一次跨馬上陣,只不過面對的不再是頑強的宿敵,而是渺茫難測的天意。這一次,他註定戰敗。鄱陽湖上,他捨生忘死,只為奪取江山,可是誰又知道,此時此刻,他寧可用這錦繡山河再換來數十年的壽命。
老皇帝忽覺一陣孤獨,好似衰老的猛虎,從前嘯傲山林、不可一世,現如今力盡筋疲、屈爪俯首,四周盡是擇機而噬的豺狗。
豺狗?在哪兒?我殺光他們!朱元璋猛地睜開眼睛,兇光迸出,掃視四周。他的目光落到朱允炆身上,忽又變得柔和起來。他久久地望著孫子,恨不得透過這雙老眼,將所有的才智與力量注入他的身體,火盡薪傳,等他撒手西去,這個年輕的皇帝就能夠擔負起朱氏的江山。
“持黃鉞,削平荊楚清吳越。清吳越,暮秦朝晉,幾多豪傑。幽燕齊魯風塵潔,伊涼蜀隴人心悅。人心悅,車書一統,萬方同轍……”十七弟唱到了《削群雄之曲》,一剎那,陳友諒、張士誠、方國珍、明玉珍、王保保,一干對手的面容從眼前掠過,個個愁眉不展、神情悽然。
“勝出的人終歸是我!”朱元璋只覺一陣欣慰。比起這些戰敗者,他得到的遠比失去的多。
“呵……”不遠處的假山後面,傳來一聲輕笑,笛聲戛然而止,跟著琴聲也停了下來。十七弟一拂衣袖,應聲望去,只見假山背後徐徐轉出一個人來。
樂之揚望著那人,一顆心幾乎蹦了出來。張天意脫去了宦官衣衫,一身白衣斑斑染血,血漬凝成紫色,有如繁花交纏。
“你是誰?”朱元璋注視來人,不動聲色。張天意詭譎一笑,輕輕拍手,哼哼唱道:“削平荊楚清吳越。清吳越,暮秦朝晉,幾多豪傑?好厲害,好威風,朱重八,你還記得故人否?”
“重八”是朱元璋的小名,張天意隨口道出,語氣中大有嘲謔。朱棣站起身來,目光生寒,一手按上了腰間的劍柄。朱元璋卻笑了笑,示意兒子不要妄動,一邊說道:“恕朱某眼拙,足下是哪位故人?”
“那故人早已死了!”張天意微微眯眼,“我姓張,平江人!”
“張士誠!”朱元璋流露訝色,盯著張天意,一字字地道,“你是他的兒子?”
“陛下明鑑。”張天意一揮手,從腰間抽出軟劍,笑吟吟說道,“朱重八,接下來,我且代家父跟你敘敘舊!”說罷揮袖漫步,向沉香亭一步步走來。
“慢來!”朱棣呵呵一笑,橫身攔住去路,“有道是,父對父,子對子,若要敘舊,可別亂了輩分!”
張天意看他一眼,目光冷若冰雪:“你是誰?”朱棣笑了笑,朗聲道:“燕王朱棣!”
“是你?”張天意目光一轉,“聽說你鎮守北方,韃虜畏之若虎,若是騎馬用兵,區區甘拜下風。”他頓了頓,面露詭笑,“不過這一次,可與打仗不同!”說到這兒,揚起手中長劍。
朱棣一笑,也拔劍出鞘。較之常劍,他的劍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