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吞嚥口水的聲音接連響起。
「你說那豬油炒菜, 得是啥滋味?」
「不曉得, 咱又沒吃過,都是聽說嘛。」
有人嘟囔:「娘呦, 洪福人命真好, 上輩子積下多少德!」
口水聲還沒消停, 這說法便被人反駁:
「我是邊境花巖村的,聽我一句。今年洪福日子也不好過,黑河兩岸遭了澇災,淹死不少人。田也毀了,屋也垮了,豬崽還沒長大,全活活沖死了。」
「死人漂在河裡,等撈上來,都泡腫了。活人該收的稅,還是一分不少。」
羨慕嫉妒的聲音頓時低下去,變成同情哀嘆:
「老天爺,咋一年比一年苦。」
「旱的旱死,澇的澇死!」
經過苦難的人,更容易對別人的苦難感同身受。
「都別哭喪,等咱們挖好河道,新仙官一施法,把水分過來。以後洪福不澇,咱們也不旱。」
「對,千渠現在有了宋仙官!告示上說,每村都能有條渠,那我們村再不用跑十里地挑水了。」
山路崎嶇難行,水車沉重,路上水灑一半,稍有倦怠,車翻人傷,水連一半也不剩。
普通村民對天城和仙官懷有敬畏,不敢大聲叫嚷。因而雖人群密集,卻並不吵鬧。
周小芸剛出府門,當即被這場面震了震。難怪他們在府中,沒聽到任何動靜,還以為沒人來。
「你家住哪個鄉,哪個村,真是自願來修渠嗎?」她問排在最前面的人。
那莊稼漢緊張地搓手,反問她:「修渠真能發豬肉?」
身邊人低喝:「怎麼跟仙師說話呢!就算不發,咱們也都願意來的!」
紀星試圖勸退一部分人,指了指天:「夏天到了,日頭一天比一天大,幹活又曬又累,老人和孩子們先回去吧。」
隊伍中沒有人動。
那些五六十的男人,看著面相滄桑顯老,但平日一樣下地幹活,不覺得自己是老人。
那些十五六的少年,看上去尚且稚嫩,但有的已經成了家,也不覺得自己是孩子。
每個人都認為自己是「壯勞力」,幹活正當年。
徐看山和丘大成只好按身高、體重、年齡宣佈三重標準。
篩過一茬後,離開的人暗自惋惜。剩下的兩千人,都聚著不願意走,絞盡腦汁自薦:
「仙長選我,我腿腳好,跑得快。」
「仙長,我身板結實,一肩能挑四筐土。」
紀星與送雞隊四人商量:「不如我們分出小隊,搞輪休吧。」
周小芸點頭:「輪作輪休,不耽誤工期。」
徐看山朗聲道:「不篩人了。以後每人按排好的工期上工,做工半月,休沐三日,正好可以回家看看,把發的糧食和肉帶給家裡人。」
眾人忙不迭答應,但心裡納悶。
到底啥是個休沐?為啥還能回家?
……
早在六十年前,洪福與千渠沒有明確的邊界線,兩郡邊境甚至有一處小集市。
居民在那裡交換糧食和布匹,鹽巴和牲畜。更不存在「千渠逃民」一說,有千渠的姑娘嫁到洪福,也有千渠漢子娶回洪福女。
後來千渠大災,洪福司軍派人在邊界修建城牆、派守衛鎮壓暴動。
逃民的屍體被守衛高高掛在城頭,讓禿鷲蒼鷹分食。
那是一場噩夢。天氣陰冷,血流成河,灰濛濛的天空下,禿鷲嘶鳴盤旋。
如今已經沒人再敢偷渡。
這連綿六十里的土城牆,成為阻隔千渠災民的鋼鐵惡獸。
城前是荒蕪的死地,城後是觸不及的生機。
劉鴻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