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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顯現出來。最後一批在這裡落腳的外鄉人異口同聲,紛紛地把這個歪七扭八的街區叫“斜街”。
斜街很斜,從東馬市街拐進去,明明臉朝東,走到另一個街口時,臉卻已經朝南。而且,無論從哪一個街口走進斜街,街道兩旁犬牙交錯的屋脊牆角便會在眼前持續不斷地發生似曾相識、枯燥乏味的變化,而且無論男人或女人,無論富人或窮人,都會不由自主地產生偏離街心而歪向一側的錯覺,明明是坦途,卻像是沿著一條登山的道路拾級而上。斜街的形成散漫而隨意,斜街散漫而隨意的街貌和散漫而隨意的外鄉人密不可分。最初的斜街建造在一個廢棄的窯場上,已經開始風化的煤矸石密密麻麻,遍地皆是。鐵路剛剛建造時,第一批背井離鄉來到雍陽的外鄉人,放下擔子、停住腳步的地方,就是這個廢棄的窯場。這裡與日益繁華的東馬市街近在咫尺,又有一處寬闊的缺口與之相通,謀求生路顯然有地利優勢。然而,初來乍到,人生地不熟,福記公司究竟能不能把雍陽變成一塊福地還需要觀察,所以絕大多數外鄉人都沒有馬上安家落戶的打算,棲身的建築幾乎都是胡亂搭建的草棚土屋。捷足先登者如此,姍姍來遲者則不僅如此,還把他們用來遮風避雨的草棚土屋十分努力地朝著鐵路的方向依次順延,活像給自己準備著一條隨時都可以打道回府的近路。他們定居下來之後,原來的草棚土屋雖然都改建成了瓦房和平房,但這些建築的方位卻沒有絲毫的改變,奇形怪狀的斜街於是就成了一個難以改頭換面的街區。這時,雍陽已經有了郵電局。可是,郵差們從不到斜街上來。這倒不是因為歪七扭八的斜街叫他們望而生畏,而是因為斜街沒有門牌。
其實,吳浩宇創辦煤礦公司之前,斜街就已經朝著火車站的方向蔓延了。他決定沿著東馬市街東側的一個缺口建造一條衚衕時,本來無意於與面目醜陋的斜街同流合汙,只打算利用地利之便創辦一家煤礦公司,同時安置一下家人的飲食起居。這條衚衕即將竣工並開始被人們稱作“吳家衚衕”時,他才發現,吳家衚衕和斜街相通相連將是一個難以逃避的事實,除非他改變初衷,把吳家衚衕改建成一條只有一個出口的死衚衕。不僅如此,斜街自西向南蜿蜒而去的姿態猶如一張豎琴彎曲的弓背,而東馬市街南段東側所有的缺口卻像搭置琴絃的旋鈕,從旋鈕所在的地方開始建造的衚衕無論長短,都不可避免地和充斥著大量外鄉人的斜街相通相連。他發現了前者,朱洛甫則發現了後者。朱洛甫為自己的發現暗暗得意時,還據此勸他打消建造一條死衚衕的念頭。
“假如你把外鄉人拒之門外,關閉了他們的一扇門,上帝就會給他們開啟另外一扇門或是一扇窗。”
“去你老兄的上帝吧!我可沒打算關閉外鄉人的門,更沒打算關閉自己的門。我只打算和上帝爭一爭、比一比,看誰的門更寬敞更高大,讓上帝羞於見人,自己關了自己的門!”
吳浩宇是懷著一顆孤獨的雄心,傾其所有的積蓄,甚至把眷屬的金銀首飾全部當光賣淨之後,才著手創辦平心煤礦公司的。對在十字坡上和自己不歡而散的窯主們,他早已不存幻想;而對自己的朋友,他也恪守朋友之道,不作任何非分之想。在“雍陽四友”中,一條心照不宣的規矩人人恪守,那就是無論何時何地,朋友之間絕對杜絕金錢往來,而不管是合股做生意或是相互拆借資金,頂多相互饋贈一些在他們看來較為稀罕但絕不貴重的禮品或年貨罷了。範嘉言和宗雪巖聽說他要單槍匹馬創辦一家煤礦公司,不約而同地捎口信說,如果需要的話,他們都願意以擔保人的身份在他們所在城市的錢莊票號為他貸出銀子來。但他未加思索就讓人捎話說,他寧肯自己飢一頓飽一頓地過日子,也絕不會讓自己創辦的煤礦公司捉襟見肘,羞於見人。就連和自己朝夕相處的朱洛甫,他也不指望一分一文的幫助。他只打算聘請精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