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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走了,雲嵐。」葉璇璣最終向她道別。
不是明天,不是來日方長,不是百年之後功過由人評說,就是今天,就是此時。
其實她是可以做到脫身的,不過是與皇權抗衡罷了,葉家人什麼沒做過呢?一切慢慢謀劃,先用計廢了皇帝最敏銳的耳目,雲嵐崇拜她,多半捨不得下狠手,就算出手,在她看來,也不是對手。然後慢慢做她的賢后,一點點積累,也許還用得上椋羽,最後來跟蕭景衍談籌碼,一點不難,過去許多年,她就是被這樣訓練的。
她是可以做到的。
但她忽然不想等了。就讓敖霽用他的方式吧,那封信寫出去他一定懂的。
過去的大半年裡,她常常在午夜驚醒,多夢的人才知道,有些夢裡是完全不記得現實發生過的事的,夢裡她常以為一切都沒發生,他還活著,六年的守候,東宮無數次的擦肩而過。許多次她甚至知道自己在做夢,想著醒來要去找他,要告訴他。
帶我走吧,敖霽,不要把我一個人留在這裡。
但她是葉璇璣,她畢生沒有這樣的小兒女情態,就算到了這時候,她的信箋也只有薄薄一頁,寫在當初第一次以為他陣亡的深夜。
嫦娥應悔偷靈藥,碧海青天夜夜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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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南軍開拔之後,只留下少數仍在充當衛戍軍,今天守在玄武門的,恰巧是當年給鄢瓏充當副手的唐安,他是獨子不能戍邊。雖然僥倖,心中也難免遺憾,尤其是知道同伴都趕赴邊疆,沙場揚名,何等痛快。
他剛跟同伴感慨過「今天好無聊」,就看見了宮門外站著的那個人。
像是個窮邊軍的模樣,連馬也痩,架子倒是看得出是西域的汗血寶馬,唐安還是識貨的。
馬是如此,人也一樣。
那人懶洋洋站在宮門下,伸手摘下頭上氈笠,露出英俊而桀驁的一張臉來。陽光照在他墨黑頭髮上,他嘴裡還叼著京郊麥田裡摘來的一莖草葉,玩世不恭的樣子一如當年。他的神色這樣平靜,彷彿他要做的,並不是什麼驚天動地大逆不道的事。
聽過的故事一瞬間全湧到腦子裡來,衛戍軍整日無聊,自然是把宮裡宮外的傳言都聽了個遍。唐安如何不認得這尊魔王,何況當年跟著鄢瓏,他是見過鄢瓏對東宮的人總是網開一面的。容皓夜闖宮門,十次就放行十次,為什麼呢?
自然是因為東宮有他惹不起的人。
當年二闖宮門,讓衛戍軍膽戰心驚的傳說,即使京中舉人都考過兩輪,武狀元都出了兩個,仍然公認他是京中武功第一人。
用說笑的話來說,是鄢瓏兄長當年就挨過他的打。用正經的話來說,是他闖過的,就是鄢瓏兄長鎮守的宮門。
唐安不由得腿肚子有點發抖,看一眼身邊人,知道他們也想起了傳言,強自鎮定道:「怕什麼,他是戰場回來的人,還帶著傷呢,能有多少厲害……」
城牆上的青年並沒說話,而是扔下氈笠,拔出劍來。然後仰著頭,朝著城牆上露出一個笑容來。
他笑得這樣燦爛,彷彿眉尾的傷疤並不是在生死一線之際留下來的,彷彿他揣在懷中的左手,袖管也沒有空蕩蕩的。
六年過去了,人還是那個人,馬也仍然是那匹馬,但那個人已經不是當年的長身玉立的青年了。他的左手已經不能握劍,馬也已經是老馬了。但他往宮門口一站,拔出劍來時,儼然還是當年讓整個明光衛都膽寒的少年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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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暮之前,敖霽殺過三重宮門,闖到望春宮。
最後一關是朱雀,淨衛統領並未多言,只是拔出劍來。
「我來得晚,沒見過世面。」穿著硃色羽翎服的頂尖刺客這樣朝他道:「今日有幸,見一見東宮的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