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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老四家的白了他一眼,「打斷了腿,你去給我賺那每日的八個銅子兒去?再說過了年這小蹄子也該十四了,我看這臉兒也長開了,若有有人家肯多出銀子,也好打發嫁了,斷了腿,哪家還肯出銀子?」
「渾家說的是,說的是。」錢老四趕緊跟著打哈哈。
不過錢老四家的這口氣,是難出。
「不若把她扔出去,餓她幾日,」冬哥不過十歲,倒是隨了他爹孃一肚子壞心眼兒。
「這……」月英猶豫,這大冷的天兒,凍死了咋辦。
「打成那樣兒都死不了,還能凍死了?」錢老四家的沒好氣的說。
月英便不敢再做聲了。
點翠被扔了外頭去的時候,正好下去了雪。到了半夜,雪越積越深,她被凍醒,打了個噴嚏才發現在自個兒躺在雪窩子了。
點翠從冷梆梆的地上爬起來,深一腳淺一腳的往家走,到了家,發現門已然關的緊緊的,任她怎樣敲,怎樣喊,都沒起來一個人。
有雪的夜晚,天上幾顆星子尤其的亮,地上也比素日裡都要明亮些,天地間也比素日更寂靜寂寞些。點翠站在門外,一陣風捲起了地上的雪花順著她襖子的袖口鑽進了她的肌膚裡,襖子上補了補丁,針腳歪歪扭扭,這是她被打斷腿之前縫的。
天地很大,也很寂寞,點翠今年不到十四,這緊緊閉了房門的,不是她的家,也是她的家。有的時候她心裡也能感覺到一點點甜,比如月英塞到她嘴裡一顆糖,比如錢老四砍了歪脖柳樹給她作一根柺棍兒,又比如錢老四家的拿出舊時衣裳說我給你改小了穿……
雪停了,風沒停,混著泥氣和水汽的風,直吹得點翠鼻子發酸、眼睛發脹,她不再敲門,又深一腳淺一腳的向村東頭走去。
第29章 我應是世家女
袁知恆有晨起讀書的習慣,所以一大早開啟房門被門口蜷縮成一團的「雪人」給唬了一跳。
再一看,卻是點翠抱膝蹲在那裡,頭上臉上長長的脖頸上都濕噠噠的。袁知恆有些慌亂的將他的女學生叫進了屋子,鄉下沒有火盆,只有土炕。袁知恆七手八腳的點著了灶火,一碗熱薑湯灌下去,半晌,凍僵了的點翠才緩和過來。
「老師,」點翠咧了咧嘴,道了聲謝,便接過袁知恆手中的柴火,一下一下的往灶裡填。袁知恆稍微一想也明白這小姑娘又是捱了養父母家的欺負了,本不好去問發生了什麼,但看了蹲在那裡成一團烤火的點翠,為人師的強大責任感油然而生,小聲開口道:「不必太難過,人的這一輩子長著,苦經歷過了,才知道甜……」他這話是對點翠說,亦是對自己說。
點翠點點頭,半晌方小聲說道,我不難過,她們不是我親生爹孃,所以我不難過。
先前袁知恆聽她話裡說起過錢老四兩口子是她的養父母,只道她是被人棄了的孩子,接下來點翠的話,卻是叫他心中起了巨大的波瀾。
「我應是世家出身,就是京城裡歸家,」點翠突然說道:「老師家在南方該是沒聽過京城歸家……」
「我知道,百年前崛起的頭面大家,開的鋪子遍佈大江南北,在我家鄉也是有歸家的鋪子。」灶頭裡的火光映襯著袁知恆眸中的光明滅不定,他豈能不知道歸家……
「為何說自己是歸家的女兒?」袁知恆看著這張瘦削的有皴裂的面龐,問道。
我曾有一支簪子,可以為證,不過後來丟了,點翠說這話的時候鼻息裡帶著一絲懊惱的水汽。
袁知恆嘆了口氣,沒了信物,就憑她一個鄉下丫頭的一面之詞,歸家又怎麼會信她。但見她眼中浮起的光亮,袁知恆知道這件事當是她心中巨大的希望,人這一輩子不就圖個奔頭嗎,袁知恆便沒再多言。
「你上炕睡去罷,我在外間讀會兒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