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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這種在場其他人聽來尋常不過的聲音傳到覺明的耳中時,他心跳變化的頻率很快也與胤禛手裡的晃動的茶碗保持一致。盯住那隻茶碗,他的眼皮彷彿被火柴棒撐住,嵌在眼眶裡的瞳孔一點點收縮。他的餘光又瞥了眼已站在屋子另一角的一言不發的年羹堯,加速的心跳遂在覺明的胸膛裡澎湃。
一場關於佛與權位置孰高孰低的爭執瞬間結束。用絕對權勢壓倒對方的胤禛取得了完勝。
鐵青著臉,他叫心採給覺明認錯,賠不是。然而,他賣給她的用來粉飾太平的臺階卻被丟棄。心採根本不買賬。她叉著腰,甚至公開稱呼覺明為禿驢。從前夫方不染那裡繼承到的不信佛神的念頭繼續在她的體內無限制擴張。為了進一步證明被自己囫圇吞下的觀點,她靠近胤禛,拉住他的胳膊,忿忿不平地又開口,
“皇帝哥哥,我可不能認同你這套所謂的愚民統治之術!什麼叫佛,什麼叫祖?什麼叫救苦救難?什麼叫菩薩顯靈?老百姓們勞碌終生,求的不過是衣食飽暖,日子太平!但凡讀過點書,通曉點常識的便知道這清淨之地裡邊的玄虛!要真是有求必應,屢試屢靈的話,那還要讀書人作什麼,還要眾多文武百官作什麼?我們不再需要踏踏實實地生活,士農工商,舉國上下,每天只需要恭恭敬敬地叩拜菩薩,虔誠無比地誦經唸佛,一切問題就可以都解決啦!甚至,只要拜拜菩薩,求支竹筒裡的籤片,出國家大事的對策,朝廷舉措的謀斷便都能從容得出啦……”
“啪”地一聲,心採終於閉上了嘴。她捂住半邊臉,不可置信地望著震怒中的胤禛,看著他的那隻仍在發顫的手臂,臉色蒼白。憋了好半天,才結結巴巴地道:
“皇帝哥哥……你……你竟然……你從沒有打過我……”
“看來朕的確平日裡對你太過嬌縱……”狠狠扔給攪事者這句後,胤禛摸了摸趣青的腦門,向覺明欠了欠身體,表達出歉意。
覺明連聲說不敢,在胤禛的默許下,忙不迭地低垂著腦袋準備退下。然而,恰恰退到門口,當他轉過身體,剛剛開啟一扇門的時候,另一個身體撞到了他的肩頭。是年羹堯!一雙敵人的眼光相遇!盯住對方的臉,他們各自停下動作,相互打量。
然而,這樣敵視的瞬間只持續了片刻,胤禛立即把年羹堯叫住。“亮工,心採恐怕還有事要問你,你先等等。”
胤禛話音剛落,覺明便帶著自詡不會被發現的得意的微笑,走了出去。合上門,注視了眼門邊數個鎧甲重灌守衛的侍衛,覺明走出兩步,抬眼往走廊外張望過去。然而,卻沒找到他同謀者的身影。
不同於隆科多手下內應的眾多,覺明始終是孤立的。就像他在黑鷹幫的代號一樣,他一直是一隻孤零零盤旋在法華寺上空的獵隼。沒有同伴,沒有朋友。這樣的心是孤寂的,也是矛盾的。一方面,他需要友情的陪伴;一方面,他又在佛法與俗世的縫隙間徘徊。人性被理解的需要與對佛法的執著促使他與胤禛結下了不尋常的友誼。惺惺相惜是他與胤禛共同對待對方的態度。然而,作為遊走在黑鷹幫這個灰暗地帶裡的一員,他又不得不肩負起幫派裡的使命。曾經,這些使命都沒讓他與他珍惜的友誼產生過裂痕。可是,現在,這道叫他必須正視並且為之做出選擇的裂痕出現了。在友誼與責任之間,不再有同時屬於覺明與獵隼的單選題。
也就是說,此刻他內心掙扎的困擾是:如果佛祖保佑,他順利地幹掉他的目標之後,面對隆科多提起刀尖刺向胤禛的時刻,他,該選擇什麼樣的身份去面對?是黑鷹幫殺人不眨眼的殺手?還是法華寺慈眉善目的和尚?他該眼睜睜地看著這位曾救過他的好友命喪當場嗎?他曾說過的那套天下皇帝輪流做,百姓不管其人是誰的論調,果真是他的心裡話麼?
這些問題不再需要答案。因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