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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晚了丁小槐才回來,端個盆子出去了,好一會還沒進來。熱水瓶裡沒水了,我端了杯子去開啟水,看見丁小槐站在樓道盡頭的電水爐邊,見了我想擋住什麼似的。我一眼看見電水爐上烤著兩雙襪子,知道他把馬廳長的襪子洗了在烤乾。我裝著沒看見,接了水就走了。半天他進來了說:「還沒睡?」躺下去摸出一本書來看,我瞥一眼是《圍棋初步》。我說:「你還不睡?看什麼書?」他說:「就這本書。」把書揚了一下,又問我看什麼書。我說:「何夢瑤的《醫碥》。」他說:「鑽研業務,那好。等你成為當代李時珍了,我就有寫回憶錄的第一手材料。」我說:「我其實也想學學圍棋,學好就好了。」
第二天早上我醒來,馬廳長叫我,說:「到外面看看有襪子沒有,買兩雙來,要純綿的。」一會我買來了,馬廳長說:「丁小槐吧,他還是好心,昨晚把我的襪子洗了還烤乾了,怪不得我起來找不到襪子。我看見兩雙襪子烤在那裡,是不是把我的和別人的一起洗的?這裡的盆子也不能用,腳氣病很容易交叉感染的。我有一年穿了賓館裡的拖鞋害上了腳氣,天下的藥都用盡了,真菌比日本鬼子還頑強些。」我想,丁小槐在一雙襪子上動這麼多腦筋,他不怕馬廳長看小了他?吃早餐時丁小槐低頭看馬廳長的腳,發現襪子不是自己洗的那一雙,臉上很不自在。
上午聽殷局長匯報工作,丁小槐似乎是隨意地,把記錄本往我跟前一丟。我看看馬廳長又看看記錄本,馬廳長幾乎不察覺地點一點頭,我只好拿起筆來作記錄。丁小槐儼然地聽匯報,偶然也問一兩個問題。我去瞧馬廳長的神態,也沒有什麼特別的表示。看來丁小槐真把馬廳長摸透了,什麼時候該沉默,什麼時候可以說上幾句,他都瞭然於心。下午殷局長陪馬廳長去了地委,我和丁小槐跟幾個副局長談幾個具體事情的細節。巫副局長說:「有幾個問題向廳裡的同志匯報一下。」我連忙說:「大家討論。」丁小槐端坐著,一枝筆在手中轉來轉去,卻不寫什麼,點著頭「嗯嗯」地示意我作記錄。我裝著聽不懂,他只好算了。談著話丁小槐不停地打斷巫副局長的話,左問右問,拿足了派頭。雖然是馬廳長留下我們來談工作,卻也並沒授權給他來主持,他憑什麼擺出這副當仁不讓的派頭?我想那幾個副局長都年齡一把了,面子又怎麼下得來?誰知他們連一點彆扭的神態也沒有,就把丁小槐當作了廳裡的領導,恭恭敬敬地,問一句答一句。他們的神態激發了丁小槐的情緒,越發地神采飛揚,思維也居然特別活躍,提的問題也都還在點子上,甚至有幾處超水平發揮,使我都吃了一驚,可見他平時還是動了腦筋的。這樣一來巫副局長幾人越發把他當作了個人物,我偶然插問幾句,他們也衝著丁小槐作答。丁小槐興奮得臉上泛光,一副過足了癮的樣子。我看那神態覺得可笑,這有什麼過癮的?要過癮你過去吧你!丁小槐越是容光煥發,那幾個人就越是神態謙恭,甚至連「丁主任」都叫出來了,丁小槐也不去糾正。我看著巫副局長等人,心裡嘆氣說:「看看這幾個中國人呀,看看這幾個中國人吧!」
晚上去賓館吃飯,我們到那裡去等馬廳長,地委童書記也會來。童書記十多年前和馬廳長一起援藏有二年多。到了賓館門口,衛生局人事科肖科長迎上來說:「幾個包廂都被人訂去了。」巫副局長臉一沉說:「上午就交待了的事,還辦砸了?童書記會來你知道嗎?等會你自己去跟殷局長說,讓童書記也坐在大廳裡。」肖科長說:「我上午就交待了小方,他訂了菜,忘記訂包廂了。」我說:「換一家也是一樣的。」巫副局長說:「只有這家還像個樣子,童書記平時請客都在這裡。」我說:「坐大廳裡也一樣吃。」丁小槐馬上說:「大為你的意思是要馬廳長坐大廳?」巫副局長說:「肖科長你是不是請他們哪一撥人讓一讓,就說童書記有客人,童書記。」說著一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