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怔地守候著我。不遠處停著的,還是那輛陰森的馬車,已經不再健碩的老馬仍然高昂著頭維持著它徒有其表的尊貴。唐絳唇坐在車上,面無表情,用纖細的手指轉耍著那柄鋒利的匕首。馬車旁站著來為織舞收屍的宮人,她最後對趙光義的請求,便是不要我見到她死後的模樣,不要我觸控她死去的身體。
我牽上憐兒的手,領著她走向唐絳唇。
第六章 逝者如斯夫(5)
那些宮人急忙奔跑進了違命侯府,跟著來的薛御醫看了看我,也隨著那些人跑了進去。不一會兒,她們抬著白布覆蓋的織舞的屍體從我身邊經過,然後,走遠。
“ 可以回去了嗎?”唐絳唇依然玩耍著匕首。
我點了點頭。
馬,它再高傲再尊貴也終究抵擋不住衰老。它不再擁有那麼肆無忌憚迅快如風的奔跑了,嗒嗒的蹄聲,滯重而疲倦。
在快到邀月山莊時,憐兒問我:“ 兮沾塵,你的女人,她真的已經死去了嗎?”
織舞死後的第十五天,趙光義微服來到了邀月山莊。那個時候,我正在教憐兒背誦《唐詩三百首》,告訴她那個叫李白的男人他把天寶年間的長安聖都拋於腦後,帶著自負的才情輕舟而去。我把詩句親口讀給憐兒聽:“ 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處是故鄉。”我說:“ 憐兒你以後可以著書立傳可以撫琴譜曲可以學木蘭征戰沙場,但切記千萬不要當詩人,因為詩人的瀟灑飄逸已經被那個叫李白的男人揮霍乾淨,剩下的,是永遠訴不清說不盡的苦悶憂愁。”
“ 女子無才便是德。兮沾塵,天下教女孩兒的‘先生’裡,你怕是最特立獨行的一個了。”趙光義笑道,“ 兮家的男人真的都一個個通身叛骨悖逆倫常麼?”
“ 兮家的男人不是通身叛骨,只是面對這個紛繁的世界時無比的冷靜和真實。”我看著趙光義,他的眼睛冰冷,瞳孔裡最後的溫暖早已被他不斷膨脹的野心凍結了。
“ 你在怨恨我,兮沾塵,是我賜死了你心愛的女人,所以你恨我,是嗎?”
“ 我沒有恨過你,從一開始,我就知道,我的恨是徒勞的空洞的。我愛她,不論她是貧是貴、是美是醜、是生是死,與其徒勞地恨,不如這樣真實地愛。現在將來,我愛她,就足夠了。”
“ 在天比翼鳥,在地連理枝。兮沾塵,其實我一直都想不通,你和她愛得這麼深這麼重這麼痛,為什麼她死了,而你卻沒有隨她而去?生不能同床,死不求同穴,兮沾塵,莫非你的愛還不足夠艱深到死生契闊。”
“ 生不能結髮偕老,死後若能在幽冥之下相輔相攜從此魂魄相依不離不棄,未嘗不是幸事。”我看著憐兒,“ 可是,我不能,至少現在不能,因為有一份承諾,我還沒有兌現。”
趙光義看著我,過了很久,他才長出了一口氣:“ 兮沾塵,但願,這是真的,不是你的藉口。”
“ 我不是你,所以,命運可以割離我們的距離,但是,只要我不放棄,便沒有人能夠奪走我的愛我的心。”我笑,“ 我真的應該感謝你,你的這座莊園,給了我一個封閉的世界,也給了我一顆赤子的心。”
這時,一名家丁慌慌張張地跑了過來。
他氣喘吁吁地說:“ 鄭叔倒在花圃裡了,已經沒有呼吸和心跳了。好像,已經,死了。”
年過半百的鄭叔死在黃昏的最後一抹餘暉下,沒有任何預兆的,他正在後院的花圃裡澆灌百花時,忽然倒了下去,再沒有起來。他倒下去,身體壓覆住了一大片芍藥。他種了一輩子的花,終於還是死在了他的花叢裡。
我對趙光義說:“ 你看到了麼,生命就是這樣的簡單脆弱。”
蟬姑帶著她的徒弟小杉來到邀月山莊的時候,我記得,憐兒那天正發著高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