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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顏華見香微越說越放肆，沉著一張臉截住香微的話道：&ldo;胡言亂語的說什麼呢，婚姻之事父親大人早就為我打算過了！你難道忘了，我原是有婚約在身的人。&rdo;說著將茶碗往案上一撂又道：&ldo;等會試一過，咱們就去餘庭徐家。&rdo;
當夜蘇顏華歇得極早，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卻怎麼也睡不著。街面上不間斷的歌舞彈唱，咿呀之聲和鑼鼓萬點混在一起亂如疾雨一般，飄飄忽忽穿進蘇顏華耳朵裡，又更添了一層煩躁。她睜著眼睛，屋裡四下一片沉重的濃黑顏色，向她緩緩傾壓下來，讓人胸口氣悶不堪‐‐天下那麼大，可她一個孤兒，又是女子，縱使飽讀詩書，卻也只能女扮男裝提心弔膽的去應試。身家萬金又能怎麼樣，回過頭來仍只能做一隻養在籠中的金絲雀。姻緣、婚配，才子佳人，金玉良緣，那是戲裡的故事，這世上哪一樁婚姻不是摻著門第、家世在裡面，哪裡就能天遂人願？
她只覺身上燥熱，喉嚨裡幹得象有火苗在灼燒，想起小時候，入了夏，天氣炎熱，晚上睡不著覺，阿姆總是坐在床邊，用手巾細細沾去她額上的密汗，蕉葉扇一下一下輕敲在床沿，微風裡融著阿姆襟上別的茉莉花的淡香，有時候風停下來，她睜開眼睛，阿姆不知何時卻已經旽著了。她心裡湧起一陣虛弱的疼痛，為什麼撫慰她的人一個一個都要棄她而去去？母親、阿姆、父親……她怎麼就那麼命薄？她緩緩坐起身來，伸手撩開紗帳，向旁邊小鋪上輕輕的道：&ldo;香微，香微。&rdo;香微也並沒有睡著，聽見小姐叫，忙披上中衣掌了燈過來。
蘇顏華伸手拍了拍床沿示意香微坐下。香微將燈放在床邊矮凳上，方欠身坐了，又見小姐額上一頭的汗，便低頭從襟前取下絹子正要替她來擦，卻被蘇顏華握住了手。主僕二人無言對坐，半晌方聽蘇顏華輕輕的道：&ldo;日間對你發了脾氣，都是我的不是，你別怪我。&rdo;見香微正要開口，蘇顏華搖搖頭將她止住，又道：&ldo;我知道你一顆心全是為了我，我知道。只是趙公子也好，寧公子也罷，人家都是有頭有臉的仕宦大家出身，若要論起婚姻之事，頭一個就要講門當戶對。我這樣無父無母的孤女，只怕高攀不上，做小伏低為人小星的事，我又是至死也不肯的。&rdo;香微見小姐話到此處眼睛裡全是軟弱悲涼交雜的苦楚，不由道：&ldo;既是這樣，姑娘也不必去應什麼會試了，不如咱們明日便起身回餘庭吧。&rdo;
回餘庭，去徐家，與未曾蒙面的徐公子成親，做少奶奶，然後是什麼？生兒育女，不問世事，終此一生？蘇顏華眼光凜然一縮，嘴唇顫動兩下卻終究沒有聲音。
香微點點頭又道：&ldo;是了，姑娘心裡必定捨不得寧公子。&rdo;蘇顏華聞言忽的愣住‐‐寧公子，寧寰，那一張面孔，朗眉星目，彷彿近在身側，笑吟吟一雙眼睛剛望定自己，旋即卻又隔了蕩蕩悠悠一層水霧‐‐他只道他的雙閣賢弟是個男人，他哪裡知道她會是個女子？
床頭燈光忽閃忽閃漾著，整間屋子也漾起來，就彷彿是海上漂泊的一條小舟，沒有歸處。她怔了半晌，只聽得燭上&ldo;啪&rdo;的一聲爆出個燈花。那燈花瞬間的光亮耀在她眼裡，她方醒過來一般幽幽的道：&ldo;能遇上他，也就盡夠了。我知道自己命薄，必沒有長久在一處的福氣，我只怕帶累了他。遲早丟開手兩散了，也並不是壞事。如今在一處，能有一天，便興興頭頭的過一天，別的我也不去妄想了。&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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