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部分 (第3/5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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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前的路變得極難辨認,或者不如干脆說路已不再成為路。森林愈發深邃和龐大,腳下的坡路也陡峭得多,灌木和雜草整個遮蔽地面。天空幾乎無處可覓,四下暗如黃昏。蜘蛛網厚墩墩的,草木釋放的氣息也濃郁起來。岑寂越來越有重量,森林頑強抗拒著人的入侵。但兩個士兵斜挎著步槍毫不費力地在樹隙間穿行,腳步快得驚人。他們鑽過低垂的樹枝,爬上岩石,跳過溝壑,巧妙地撥開帶刺的灌木擠過身去。
為了不看丟兩人的背影,我在後面拼命追趕。兩人根本不確認我是否跟在後面,就好像存心在考驗我的體力,看我能堅持到什麼地步,或者正為我氣惱也未可知——不知為什麼,我甚至有這樣的感覺,他們一言不發,不光對我,兩人之間也不交談,只管目視前方專心致志地行走,位置或前或後互相輪換(這也不是由哪一方提出的)。兩個士兵背部步槍的黑色槍管在我眼前很有規則地左右搖擺,儼然一對節拍器。盯著這東西行走,漸漸覺得像被施了催眠術,意識如在冰上滑行一般移往別的場所。但不管怎麼樣,我仍不顧流汗默默尾隨其後,心中只有一個念頭:不能被他們拉下。
“走得是不是過快了?”壯個兒士兵終於回頭問我,聲音裡聽不到氣喘吁吁。
“不快,”我說,“沒關係,跟得上。”
“你年輕,身體也像結實。”高個兒士兵衝著前面說。
“這條路平時我們走習慣了,不知不覺就快了起來。”壯個兒辯解似的說,“所以,如果太快就只管說太快,用不著客氣,說出來可以慢一點兒走。只是,作為我們是不想走得過於慢的。明白吧?”
“跟不上的時候我會那麼說的。”我回答。我勉強調整呼吸,不讓對方覺察到自己的疲勞。“還有很遠的路嗎?”
“沒多遠了。”高個兒說。
“一點點。”另一個接道。
但我覺得他們的說法很難靠得住。如兩人自己所說,時間在這裡不是什麼關鍵因素。
我們又默默走了一程,但速度已不那麼迅猛了。看來考驗已經過去。
“這森林裡沒有毒蛇什麼的?”我把放心不下的事提了出來。
“毒蛇麼,”高個兒戴眼鏡計程車兵依然背對我說——他說話總是目視前方,感覺上就像眼前不知何時會有什麼寶物躥出,“這個還從沒考慮過。”
“有也不一定。”壯個兒回頭說,“記憶中沒看見過,未必沒有。就算有,也跟我們無關。”
“我們想說的是,”高個兒以不無悠閒的語調說,“這座森林沒有傷害你的意思。”
“所以毒蛇什麼的不必當一回事。”壯個兒士兵說,“這回好受些了?”
“是的。”我說。
“毒蛇也好毒蜘蛛也好毒蟲也好毒蘑菇也好,任何他者都不會加害於你。”高個兒士兵仍目視前方。
“他者?”我反問道。也許是累的關係,話語無法在腦海中構成影象。
“他者,其他任何東西。”他說,“任何他者都不會在這裡加害於你。畢竟這裡是森林最裡頭的部分。任何人、或者你本身都不會加害於你。”
我努力去理解他的話,但由於疲勞、出汗再加上反覆所帶來的催眠效果,思維能力已大幅下降,連貫性問題一概思考不成。
“當兵的時候,一再訓練我們用刺刀刺對方的腹部,練得好苦。”壯個兒士兵說,“知道刺刀的刺法,你?”
“不知道。”我說。
“首先要‘咕哧’一下捅進對方的肚子,然後往兩邊攪動,把腸子攪得零零碎碎。那一來對方只有痛苦地直接死掉。那種死法花時間,痛苦也非同一般,可是如果光捅不攪,對方就會當即跳起來,反而把你的腸子攪斷。我們所處的就是那樣一個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