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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將看見一個陌生人在那裡挑水,而不再是我了。
3.辭行訪友
1966年3月3日午前,停車在省文聯的後門卸下兩頭待屠的豬,牽入圈去暫時安頓。我想:「它倆總算有了歸宿,將葬入同志們的腹中。我呢?」忽然聽見一個愉快的亮嗓子,彷彿在向別人報告什麼喜事,一邊走一邊說,由遠而近。我只聽清楚了「押送回原籍監督改造」一句,知道這是在談論我。說話人一轉拐瞥見我,立即住口,不過臉上仍有著愉快的表情,微微泛紅,似有赧色。其實他也是左風的受害者,被刮到黨外去已有八年。我一貫尊敬他,從來沒有冒犯過他,所以我對他剛才的愉快報喜很不理解。自己的臀部捱了強者的左腿,卻又去踩弱者的雞眼,這樣的人那時候多得很。我不怨懟他們。左風之下,誰都塗一層保護色——需要愉快的場合,你得愉快;需要憤慨的場合,你得憤慨。
在後門面對面遇見了省文聯新來的領導人,一位斷臂大校,穿軍便眼,據說是調來加強領導的。我心裡害怕他,從來沒有招呼過他。他倒滿和氣的,開口一串哈哈,同我握手,還問好呢。從他富泰的笑臉上,我讀不出我自己是一個階級敵人。在他背後兩丈遠處,老前輩沙汀停步在後門過街樓的扶梯上,回頭望我,目光憂鬱,向我微微點頭,傾聽我同斷臂大校談話。我將被押送回原籍去,沙汀肯定早就知道。停在那裡不走,他好像有話要囑咐我。還記得1955年批胡風,那時我也是小打手,為了起草一份報告提綱,我曾有幸多次面聆他的教誨。在他的書桌上,一隻燻黃了的海螺菸灰缸給我留下難忘的印象。我被戴上右派帽子以後,蒙他不棄,叫我替他抄過稿子(電影劇本《焊茶壺的人》),順便校校字句。大作家往往劃不清「階級界限」,所以早晚必定倒黴。倒是小作家精明些,劃得一清二楚,決不喪失「階級立場」帶來的好處。又記得六十年代初期,有一天沙汀叫我想辦法扶正他窗前的一株歪樹,以便遮蔭他的書桌。我用大鋤挖開樹根周圍,斜撐一柱,硬將歪樹撐正,弄得汗流浹背。他走出書房來,反背雙手,笑盈盈的,歪頭說道:「小時候根子不正,現在就麻煩了。」使我十分尷尬,繼之以冷漠,扛起大鋤,不辭而去。現在他老人家停步在扶梯上,用憂鬱的目光望著我。他望見了什麼,我不知道。半年以後,當他被揪出來,新打手們罵他是「新巷子19號的新惡霸」的時候,我知道了,他那天站在扶梯上望見的不是我這個人,而是一柱告警的烽煙,從中國的地平線上裊裊升起,預報十年浩劫即將來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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