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沙河提示您:看後求收藏(八零中文www.80zw.tw),接著再看更方便。
從1958年起,直到「文化大革命」爆發為止,八九年間,利用勞動之餘暇,我研讀了四書五經、先秦諸子、中國古代史、民俗學、古人類學、唐宋明三代的野史筆記、古代天文學、現代天文學,做了大量的摘錄與索引,寫了許多心得,都是寫在廢紙背面的。我對古漢字學最有興趣,鑽透了東漢許慎的《說文解字》,做了上十萬字的筆記,並在此基礎上完成一部頗具趣味性的解說古漢字的普及讀物,花了我三年的時間。此稿題名《字海漫遊》,約八萬字,被紅衛兵搶走,終不可尋。悵悵!
1966年春天,黑茫茫的長夜來臨了,我被押解回故鄉金堂縣城廂鎮監督勞動改造,此後全靠體力勞動計件收入餬口了。這年的七夕我結婚了。接著來的是抄家、遊鬥、戴高帽。成都的紅衛兵來抓我,意欲弄我回成都去批鬥。幸好本縣某領導人及時將我潛移鄉下三日,躲過了一場可能被打傷致殘的橫禍。那些領導人,包括本鎮派出所所長,都是嚴肅認真地按照當時的政策對待我的,沒有給我以額外的難堪的折磨,我至今對他們毫無怨尤。他們都是好人,可惜後來很快地就被人家打倒了或靠邊站了。
我在故鄉勞動十二年,前六年拉大鋸,後六年釘包裝箱,失去任何庇蔭,全靠出賣體力勞動換回口糧維繫生命,兩次大病,差點嗚呼哀哉。後六年間,壓迫稍松,勞動之餘暇,溫習英語,為小兒子編寫英語課本十冊,譯美國中篇小說《混血兒》,通讀《史記》三遍,寫長詩《秦火》,一千行,此稿自毀了。在那十二年的長夜中,只留下《情詩六首》《故園九詠》兩組小詩和《喚兒起床》《故鄉吟》等幾首小詩,實在慚愧!另外,香港某出版公司在「文化大革命」初期照相翻印出版我的詩集《告別火星》發賣,乃屬盜印,我完全不知道。
二十二年的艱難日月給了我有益的鍛鍊。我一直朦朧地眺望著未來的光明,不怨天尤人,不自暴自棄,努力求學,正派做人,相信將來還有為人民服務之日。惜乎頭髮漸漸花白,歲月不我待了。保爾•柯察金說得好:「我得到的仍然比我失去的多。」回顧自己的大半生,我是滿意的,我值得。
江青反革命集團落網後,我很快活,背負著生病的小兒子上街看大標語,教他認標語上的大字。我的妻子從外地歸來,她也很快活。我說:「從今以後,我可以拚命地釘包裝箱了。」她說:「我用不著東躲西藏了,我可以去收破爛維持生活了。」我們所求甚微,只望國家安定,個人能夠勞動謀生,便是萬幸了。
1978年5月在故鄉我被宣佈摘帽,年底被調到縣文化館工作。三中全會後,天大亮了,我才真正甦醒了,想起我曾經是一個詩人,也許還能寫幾句的,於是技癢了。1979年4月,在沉寂二十二年之後,首次在《詩刊》上發表《詩二首》。這該感謝《詩刊》的編輯同志,是他們叫醒了昏沉沉的我。7月,《人民日報》又發表了我的《梅花戀》,《成都日報》又發表了我的《帶血的啼鵑》,都給了我很大的幫助。9月,由中共四川省委下達正式檔案,為1957年的《星星》詩歌月刊平反,為包括我在內的四個編輯平反,也為《草木篇》平反。至此,我被錯劃為右派的結論才得到改正。10月,《星星》復刊,我被調回原單位四川省文聯,仍在《星星》做一名普通的編輯人員。
1980年我加入了中國作家協會。1981年我加入了研究飛碟現象的中國ufo四川分會。我的組詩《故園六詠》有幸獲得1979-1980年全國中青年新詩獎。謝謝。
1981年7耳24日在成都寫定
1.別了布后街2號
1960年7月我從北郊鳳凰山麓的農場回到成都布后街2號。這裡是四川省文聯機關所在地。我是被叫回來治療水腫病的,住在進大門倒右拐入小院的一間客房裡,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