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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思慕愣了愣。
王素藝素來是個溫婉的女子,說話細聲細氣,可她是從小飽讀詩書貴養起來的姑娘,面上柔弱心氣卻高,且堅定不移。
那天她以為段胥是來拒絕王家,心裡開心也不開心,開心的是不用嫁給不喜歡的人,不開心的是她終究逃不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知如何是好。誰知還來不及平復心緒她便從段胥那裡聽到了驚人之語,一個駭人聽聞的策劃,她不知他是怎麼知道她與阿軒的情誼的,更不知道他為何膽大包天要做這毫無益處的事情。
他就像個拆不見底的謎題。
段胥給出了他的理由,她思索許久,覺得那不像是謊話。
「段公子說他見了這世上許多所謂相敬如賓假意恩愛,覺得無聊至極。他也有心上人,那是他最喜歡的姑娘,或許那個姑娘不會嫁給他,那麼他便一輩子也不娶親了。」
王素藝鏗鏘有力的聲音在林間迴蕩,嬌小的身體裡彷彿有八風不動的力量。
賀思慕愕然地望了她半晌,直到禾枷風夷問她該怎麼辦時,她才揉著眉心側過身去,擺擺手道:「走罷。」
此時的段府亂成一鍋粥,大半個南都的達官顯貴都來參加段三公子的婚禮,此時都在堂上坐著,誰知新娘卻被劫走了。堂上議論紛紛,說聽說是段胥在北邊戰場上風頭太盛,胡契人借大婚行刺不成,索性擄走新娘以示報復,令他顏面無存。
人們正議論著,只見身著婚服的段胥從屋外走進來,他的傷口已經簡單包紮了,眉頭緊鎖神色沉鬱。段成章夫婦立刻從座位上站了起來,段靜元更是跑到了段胥身邊,拉著他的袖子道:「三哥,怎麼樣?追回來了嗎?」
滿堂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段胥慢慢地搖搖頭。
眾賓譁然,段成章臉色更加凝重,正欲發言安撫賓客結束這鬧劇,卻見段胥突然朝著賓客行禮,朗聲道:「諸位大人,諸位貴客在此,同我做個見證。胡契人奪我河山,奴我百姓,傷我親族,此仇滔天,我絕不饒恕!」
段成章彷彿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他來不及出聲制止,便聽段胥繼續慷慨激揚地說道:「我妻王氏賢良淑德,今日遭受無妄之災,全因我而招致禍端。我無顏面對她,更無顏面對岳丈岳母,若她平安歸來我便終身不置側室。若不幸不能全夫妻之情,我段舜息便在此以我段家列祖列宗的英名起誓,丹支一日不滅我便一日不再娶,若違此誓,天誅地滅!」
這堂上坐著的是滿朝權貴,皇親國戚,在這裡立下的重誓再沒有收回的道理。
段胥站在人群愕然的目光中,身影挺拔聲音堅定,看起來彷彿是被氣昏了頭,想要找回一點大義凜然的尊嚴,才毫不猶豫地斬斷自己所有的姻緣。
在正常人眼裡,如果不是被氣昏了頭,誰能說出這樣荒誕的豪言壯語。
之前他對王素藝說,在這都城之中,論起婚娶之事總共就這些人家,其實並沒有太多選擇。那些人家如今就在堂上坐著,誰還能拉下臉來讓自家的女子去赴天誅地滅的誓言。
段胥朝四方行禮,深深地拜下去,脊背直得如同蒼松,俯身下去無人可見時他唇角微微揚起。
沒有人能逼他做自己不喜歡的事情。
既然他有已經認定的人,就不會讓別人再佔據那個位置,他總有辦法把這個位置空出來。就算她不願意坐,也再不會有別人坐上去。
在他起身時,他看見了遠方的賀思慕。她站在門外的人群之中,神色複雜地看著他。
陽光明媚,夏意正足。她在一片黑白的世界裡,顏色褪去而凸顯出她的輪廓,和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倒映的熙攘人群。
段胥在這一刻突然明白了她為什麼這麼喜歡頭骨。
因為她看不見顏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