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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不已,也就是這樣逃避著空虛無聊。真正難以置信的是,絕大多數人的生活,從外表看來是如何無意義而空洞地,在內心感到的又是如何遲鈍而無頭腦地虛度了。那是一種朦朧的追慕和苦難,是在夢中徜恍,是在一系列瑣屑思慮的相伴中經過四個年齡階段而到死的,這些人好像鐘錶機器似的,上好發條就走,而不知道為了什麼要走。每有一個人誕生了,出世了,就是一個“人生的鐘”上好了發條,以便一句又一句,一拍又一拍地再重奏那已演奏過無數次,聽得不要再聽的街頭風琴調子,這些調子即令有些變化也微不足道。——於是每一個體,每一張人臉和這張臉一輩子的經歷也只是一個短短的夢了,是無盡的自然精神的短夢,常住的生命意志的短夢;只不過是一幅飄忽的畫像,被意志以遊戲的筆墨畫在它那無盡的畫幅上,畫在空間和時間上,讓畫像短促地停留片刻,和時間相比只是近於零的片刻,然後又抹去以便為新的畫像空出地位來。可是每一個這樣飄忽的畫像,每一個這樣膚淺的念頭,都必須由整個的生命意志,不管它如何激烈,用許多深刻的痛苦,最後還要用害怕已久而終於到來的死,苦味的死,來償還。人生有不好想的一面就在這裡。看到一具人的屍體會那麼突然使我們嚴肅起來也是由於這個道理。
任何個別人的生活,如果是整個的一般的去看,並且只注重一些最重要的輪廓,那當然總是一個悲劇;但是細察個別情況則又有喜劇的性質。這是因為一日之間的營營苟苟和辛苦勞頓,一刻之間不停的彆扭淘氣,一週之間的願望和憂懼,每小時的岔子,藉助於經常準備著戲弄人的偶然巧合,就都是一些喜劇鏡頭。可是那些從未實現的願望,虛擲了的掙扎,為命運毫不容情地踐踏了的希望,整個一輩子那些倒楣的錯誤,加上愈益增高的痛苦和最後的死亡,就經常演出了悲劇。這樣,命運就好像是在我們一生的痛苦之上還要加以嘲笑似的;我們的生命已必然含有悲劇的一切創痛,可是我們同時還不能以悲劇人物的尊嚴自許,而不得不在生活的廣泛細節中不可避免地成為一些委瑣的喜劇角色。
但是,雖有大大小小的煩惱充塞每個人的一生,使人生常在不安和動盪中,然而仍不能彌補生活對於填滿精神的無能為力,不能彌補人生的空虛和膚淺,也不能拒絕無聊,無聊總在等著去填補憂慮讓出來的每一段空隙。由此又產生一個情況,人的精神還不以真實世界加於它的憂慮、煩惱和窮忙為已足,還要在千百種迷信的形態下另造一個幻想的世界;只要真實世界一旦給他一點安閒,——那是他根本沒有能力來享受的——,便要以各種方式忙於對付這幻想的世界,把時間和精力都浪費在這一世界上。
因此,這本來大半是氣候溫暖,土地肥沃而生活又容易的民族所有的情況,首先是在印度人那兒,其次是在希臘、羅馬人那兒,然後在義大利和西班牙人那兒,如此等等。人按自己的形象製造一些妖魔、神靈和聖者,然後又必須經常對這些東西奉獻犧牲、祈禱、修葺寺院、許願還願、朝香、迎神、裝飾偶像等等。敬神事鬼還到處和現實交織在一起,甚至使現實也蒙上了陰影。生活上發生的每一事態都要被當作是那些鬼神的作用。和鬼神打交道就佔去了平生一半的時間而不斷維繫著希望,並且由於幻黨的魅力往往還要比同真實的人物打交道更為有趣。這是人們雙重需要的表現和症候,一重是對救授和幫助的需要,一重是對有事可做和消遣時間的需要。即令這樣'和神靈'打交道對於第一種需要往往恰好是起著反作用,因為在事故和危險發生的時候,寶貴的時間和精力不是用在避免事故和危險上,而是無益地浪費在祈禱和犧牲上。可是對於第二種需要,由於人和夢想的鬼神世界保持著想入非非的聯絡,這種交道反因而有著更好的效用。這就是一切迷信大不可忽視的裨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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