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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午的腦子裡空空的。他還在想著綠珠生氣時的樣子。彷彿從她眼睛裡不斷湧出的不是淚水,而是她的整個的靈魂。他的心有點隱隱作痛。他看見那幾個人已經將綠珠按在了汽車後排的坐墊上。她的雙腿仍然在不停地亂踢亂蹬。手忙腳亂之中,藍色的裙子被攪翻了。端午不經意中看到了白色的襯裙中露出的底褲。儘管只是短短的一瞬,他還是能夠清楚地分辨出她大腿根部的肌膚,顏色要深一些。
他趕緊轉過身去。
幾個人已經成功地將綠珠塞進了車裡。小顧褪下車窗玻璃,把腦袋伸出來,朝守仁喊了一聲&ldo;鞋&rdo;。
守仁在端午的肩上拍了一下,走到車邊,撿起綠珠掉下來的那隻紅色半高跟皮鞋。看了看,又放在鼻子前嗅了嗅,隨後開啟車門,坐進了前排。
凱迪拉克轟鳴著飛馳而去,濺起了一片泥漿。
端午茫然若失地站在&ldo;荼靡花事&rdo;的簷廊下,手裡還捏著那本鮑老師送給他的《通往哈佛的階梯》。
他經過運河邊的街角,順手將它扔進了一個蒼蠅亂飛的垃圾桶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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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提請有關方面注意:如果我有一天被殺,兇手一定是張有德。
月亮下的金錢,從來未使忙碌的人類有過片刻的安寧。
老實人總吃虧。
幸福是最易腐敗的食物,它不值一文。
我們其實不是在生活。連一分鐘也沒有。我們是在忙於準備生活而成天提心弔膽。
苦縣光和尚骨立,書貴瘦硬方通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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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哥哥王元慶在最近給他的一封信上所寫的話。
每隔一段時間,元慶就會給他寄來一封信。這些文字用小楷抄在一張宣紙信箋上。豎寫。字跡雋秀,一筆不苟。雖說文字之間缺乏應有的邏輯,但也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哥哥目前思想的悸動。端午憑藉這些警句格言式的瘋話,也能對哥哥的精神病發展到了怎樣的程度,進行判斷和監控。
他們是同母異父的兄弟。元慶的父親在上世紀五十年代的一次群體性械鬥事件中,失足墜崖而死。關於事件的細節,端午所知不多。據母親說,元慶的父親是一個聰明絕頂的木匠,話不多,一生中說過的話,加起來還不如她一個晚上說得多。出事前不久,他給村裡的一戶人家打了一張婚床,同時,給另一戶人家打了一副棺材。按照迷信的說法,這被認為犯了忌。
王元慶繼承了父親的聰慧和沉默寡言,這沒有什麼好奇怪的。讓人有點不解的是,他的秉性中的異想天開和行為乖張,竟然與譚功達如出一轍。他們畢竟沒有血緣關係,而且,元慶與譚功達也並無太多的接觸(後者生命的最後十年是在監獄中度過的)。母親將這一切都歸咎於上天的安排。這使她更有理由日夜詛咒那個陰魂不散的瘋子,並一直拒絕在清明節給他上墳掃墓。
元慶多少有點戲劇性的經歷,足以列入地方誌的《奇人傳》。可事實上,端午對哥哥瞭解甚少。
在寂靜而漫長的小學和中學時代,&ldo;拖油瓶&rdo;這個綽號一直跟他如影隨形,如音隨身。直至被另一個綽號徹底覆蓋,那就是&ldo;天才&rdo;。全縣作文競賽一等獎的證書,讓母親高興不起來,反而讓她憂心忡忡。在高二那一年,他所寫的一個獨幕劇,被梅城縣錫劇團搬上了舞臺,成為轟動一時的新聞。
可元慶不久以後就因肝炎輟學了。
母親在他病癒後,讓他跟一個瘸腿的福建裁縫學習縫紉。梅城中學的教導主任三番五次地光顧他的裁縫鋪。他可不是來找元慶量身裁衣的,而是希望勸說他重返校園。因為根據他剛剛掌握的小道訊息,中斷了10年之久的全國高考,將在1977年恢復。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