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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細細觀看了一陣,才道:&ldo;是我沒同你說清楚。這張相片的好處不在風景好看不好看,也不在人家拍得技術好不好;卻是在拍的人取了個非常之奇的角度來看這風景‐‐他是站在瀑布的&l;裡面&r;朝外拍成的;我問你好不好看的意思是:站在瀑布裡邊兒朝外看,是不是挺有一番趣味呢?&rdo;這我才注意到:相片的左右兩側上方各有一小塊近似三角形的黑影,應該就是瀑布裡側的巖洞拱壁了。家父說得不錯,拍照的人的確是跑到了瀑布後方的一個大山洞裡向外取景而拍成的。如此看去,整個畫面就有了另一種意思:那一大片花白玻璃般的水簾上的線條便不只是線條而已了,它們逐漸浮現出可解的形象‐‐是瀑布&ldo;外面&rdo;一群魚貫而行的人(也許就是和家父同行的參謀們,也許是當時也在那瀑布遊玩的旅客),他們大都像走在鋼索上的特技表演者那樣向兩側伸展著手臂,似乎很艱難地維持著身體的平衡。家父隨即指了指相片正中間的一個人影,道:&ldo;這個就是我。我走在陳文英叔叔的後頭,看見了不?&rdo;陳文英叔叔向來留著頂漂亮的中分頭,那髮式恰恰從水簾的fèng隙處露了出來。這一下我算是看清楚了,笑著點了點頭。一次多麼奇妙的觀看經驗‐‐只消從全然無法理解的影象之中辨識出一個非常微小的細節,整個世界便豁然呈現、且無比真實起來。我貼近那張相片,儘可能地把黑白畫面上的每一處細節還原成一個遙遠但實存的世界‐‐&ldo;你們要去哪裡?&rdo;我問。
家父隨即伸出食指,往相片偏近下方的位置點了點:&ldo;我們正在過一條獨木橋,過了橋再右轉,沿著小路走幾步就繞到瀑布後面來了‐‐拍照的這位盧讓泉盧伯伯打頭裡先找著這麼個地方,叫大夥兒過去的時候,才拍出這麼一張來的。&rdo;
&ldo;我也要去這裡。&rdo;我說。想來一定說了不只幾十次,記憶中我甚至鬧得哭了一陣。
以當年我家的經濟狀況來說,一趟前往杉林溪的旅遊的確不是輕易合宜之事。家父搔抓了半天腦袋,嘆了好幾口大氣兒,終於答應了我的要求,然而冷不防他提出了一個條件:&ldo;可你得答應我一件事:往後自凡你老大哥身上的東西‐‐不管是什麼寶貝、什麼破爛‐‐你一概不許碰!&rdo;說到這個節骨眼兒上,家父抬手用食指和中指推了推他的眼鏡框子,這是個充滿威嚇意味的動作。然而這也是試探出他容忍底線的絕佳時機;我仔細想了想,低聲問道:&ldo;那老大哥的鬍子可不可以碰?&rdo;家父沉吟了一會兒,點了點頭。我接著問:&ldo;那老大哥的手可不可以碰?&rdo;、&ldo;那老大哥的老桑鞋可不可以碰?&rdo;……最後繞回了寶劍,我還特意在前面加上了&ldo;玩具&rdo;二字‐‐&ldo;那老大哥的玩具寶劍可不可以‐‐&rdo;
一個&ldo;碰&rdo;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家父的一隻又大又厚的巴掌猛可摜下來,落在書桌上,震得木紋裂開、漆屑碎散,應聲斥道:&ldo;別跟我鬧俚戲!你知道我說的是啥!&rdo;
這是一場不歡而散而且不公平的談判,家父從來沒有履行過那個帶我去杉林溪一遊的諾言;至於寶劍,則變成一個始終壓抑在我心底的、具有懲戒性質的秘密渴望。我不可能知道:像這樣的壓抑對我的人格有多麼深刻或重大的影響。即使在高中時代我半生不熟地讀了些弗洛伊德的《夢的解析》、《禁制、症候、焦慮》之類的時髦書,發現握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