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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有的,是四通八達的大馬路。西藏路自東而西,往西上萬華,那裡有新咖蚋的人馬,去不得。往東上汀州路、三元街,那裡有東南海產小匹婆的眼線,去不得。中華路自北而南,往北不定會撞見他師父出來遛鳥籠子,那是更加去不得的。孫小六轉念及此,只好一挫牙關,旋身沖左,沿著中華路往南,直奔竹林市去了。
竹林市是一座看不見的城市。所謂一座,也和尋常可見的城市之有周邊地界、自成單位者不同。打個比方來說:你去找一面二十公尺寬、十層樓高的白漆水泥牆,在上頭畫一個非常之大的臺灣島。再向徐老三借來他那把雙管霰彈槍,外帶一千八百發子彈,站在十五公尺開外之地,朝臺灣島地圖開火。待子彈打完了,你的手指頭也腫了,白漆水泥牆恐怕也垮了。不過這是打比方,所以得假設高牆沒垮,則牆上的巨大臺灣島地圖必然滿是密密麻麻,有如星點蜂窩一般的彈孔。這些個彈孔的總合,便是竹林市;其任何之一的彈孔,也是竹林市。竹林市可大可小,大竹林就是所有彈孔的總稱‐‐不過這只是個概念,沒有哪個白痴真會去算計彈孔的數量如何、面積如何、現居人口如何……即使是竹林中人,也未必願意知道大竹林的一切(那似乎是警察單位和媒體單位所津津樂道的)。至於小竹林,就是地圖上個別的彈孔了。小竹林也自有大小可分‐‐大的許有幾座山、百數十甲的檳榔園、綿延數裡的魚池、鹽田、產業道路;小的可以只是一座神壇、一家餐館、一個貨攤乃至一間馬桶不通的公共廁所。
尋常人對竹林市是毫無知覺的,他們也不會把竹林市三字連成一氣,當作是指稱某一地區的詞彙。我們倒是可以用一個事例來說明尋常人與竹林市之間的關係。此事發生於一九九七年八月二十五日夜間十時許。八位早年曾在美國伊利諾伊大學深造的物理學、電機學和生物化學博士在一處名曰&ldo;大四喜&rdo;的酒樓餐敘,席開兩桌,連同家屬在內共計二十二人參加。酒過三巡,一位電機博士提議唱歌助興,眾人均表贊同。於是召來服務人員,將伴唱機、伴唱影帶裝置停當。物理學博士楊某搶先獻技,唱了一首《恰想嘛是你一個》。生化博士林某、許某接著合唱一曲《舊情綿綿》。電機博士簡某偕其妻子二人輪唱《臺北的天空》未畢,忽然有大漢五名衝進包廂,直指眾人說笑談唱之聲太過吵鬧。電機博士何某立刻起身,代表眾人道歉再三,並宣告,在座皆學院中人,不知江湖規矩,冒犯之處,懇請原諒。來人頷首微笑片刻,道:&ldo;讀書人?有幾個博士啊?&rdo;八位博士紛紛賠笑舉手。卻在此際,問話者猛可拔出手槍一支,依座次近遠,連發十槍,將眾博士全數畢命。並宣言道:&ldo;博士安怎?博士就囂掰噢?幹你孃!&rdo;這一起兇殺案被稱作&ldo;八博士事件&rdo;,乃是尋常人誤闖竹林市的典型範例。之所以稱之為&ldo;誤闖&rdo;,乃是因為沒有任何人能在一宗兇案發生之前指出兇案即將發生之地,換言之:它可能是任何所在。一個絕大的亂數。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倏而滅、倏而生,看不見的一座城市。非由人誤闖不可。
02 竹林七閒
當年萬老爺子尚未歸西,每到滿月之夜都要和幾個平生知己作荷塘之會,地點就在南海路植物園。席間不外是白酒一壺、鱸魚一尾、松花皮蛋二枚、蔥爆牛肉四兩,還有澎湖醃缸花生米半升。與會的老者舉箸不多,感懷卻總不少。就有這麼一回,月過中天,萬老爺子擊掌喚來警衛,低聲吩咐了幾句。但見那警衛立刻靠靴行禮,匆匆離去。約莫半盞茶的辰光,警衛去而復回,在一旁的小石桌上鋪開一層織毯、一層絲綢,再點亮鯨脂燭燈一具,備妥了文房四寶。萬老爺子滿飲一盅、踏步上前,拂袖